山君

第64章

字數:3776

發佈時間:2024-11-19 11:25:28

  壽老夫人便覺得這命如此的低賤。就連死,也要熬著等他來。


  她意識模糊,卻還能說出自己要說的話。可見這些話在她的腦海裡說過多少回了。


  她喃喃道:“陛下?”


  皇帝哽咽道:“阿姐,是朕。”


  壽老夫人:“是阿宗啊。”


  皇帝的名字就叫齊宗。


  這麼多年,已經無人再叫這個字了,而現在這個人又要離去。他終究忍不住,哭道:“阿姐,你別死。”


  壽老夫人幾不可聞的說道:“我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皇帝淚水掉在她的手上,壽老夫人身子一顫,努力清醒道:“阿宗,我就要死了。小輩們各有人疼愛,唯獨你一個,我放心不下。你是要長命百歲的,我本想陪著你,可我這身子不爭氣……”


  皇帝痛哭,“阿姐疼朕,朕愧對阿姐。”


  壽老夫人:“你別這樣說,我這一生的榮華富貴,都是你給的,我是真心,真心將你當做弟弟的。”


  “但我就要走了,家裡這些人,便要託付給你——他們老的老,小的小,我還是不放心。”


  皇帝連連點頭,“好,好,朕肯定幫你看顧著。”


  壽老夫人聞言笑起來,嘴巴一張一合,練了千萬遍的話喃喃出口,“阿宗,你要記得早睡,別又總是熬夜看折子,對眼睛不好……還要記得吃藥,別嫌苦……”


  說到後面,意識徹底不清的時候,她驟然高聲喊道:“茉娘,茉娘——”


  錢媽媽連忙上前,壽老夫人緊緊攥著她的手,氣喘籲籲:“我,我……我好像看見慶海來接我了。我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Advertisement


  她掙扎起來,皇帝握著她的手大喊,“太醫!”


  太醫早等在一邊,趕緊過去搭脈,而後搖了搖頭,“老夫人已經仙去了。”


  屋子裡哭聲響起,一股寒風吹進,將蘭山君吹得身子顫抖起來,而後一轉身,就看見鄔慶川跌坐在一側,痛不欲生。


  她僅僅見過他幾次,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般的神色。


  ——


  堂庭裡,皇帝傷心的坐著,錢媽媽跪在地上,哭道:“本是一直犯困,誰知道一下子就精神起來,當時奴婢就知道不好了,連忙讓人進宮告訴您。”


  然後又道:“但奴婢心裡也有準備,畢竟太醫一直說她老人家的身子不好,從幾年前說到現在,已經算是撿來的命了。”


  皇帝:“幸而你發現及時,不然朕怕是都見不到阿姐最後一面。”


  他問,“阿姐臨去前可說了些什麼沒有?”


  錢媽媽:“就是有些遺憾沒看見鬱少爺成婚。”


  皇帝:“那就叫他們熱孝成婚,這是好事,阿姐在天之靈,也會看見的。”


  錢媽媽搖頭,“老夫人說,您肯定會這樣說。您對她的好,她猜也能猜得到。但她不願意讓孩子們成婚的時候連個紅燈籠也不能掛。這樣就是罪過了,她如今最疼愛那兩個孩子,舍不得他們這樣的。”


  皇帝嘆息,“那阿姐是什麼意思?”


  錢媽媽:“老夫人說,鬱少爺雖跟自己家子弟一樣,但到底姓鬱不姓鄔,便還是叫他們三月初八成婚。這也已經出了熱孝了,正正好。”


  皇帝沉默,而後道:“就依著阿姐的意思去吧,但一切都簡辦,別繁瑣了去。”


  錢媽媽點頭,“是。即便要大操大辦,孩子們也是不願意的。老夫人還說,若是閻王爺願意,她就等著三月初八之後再輪回。”


  一句話,又讓皇帝眼眶湿潤起來,“阿姐總是這樣,事事都為別人著想。”


  他站起來,看著外頭的大雪感慨道:“老了……都已經老了。”


  到了隨時可能逝去的年歲,他是不是,也要做做打算了?


  他離開之前跟錢媽媽道:“往後要是有事,你就直接遞折子進宮,你年輕的時候立過大功,朕曾經許諾過一個承諾……”


  錢媽媽:“已經用啦。”


  皇帝:“……用了?”


  錢媽媽就把自己推人入糞坑的事情說了一遍,“陛下,這可以用吧?”


  皇帝眼眸溫和起來,“怎麼不能用呢?茉娘,你這個性子,還是跟幾十年前一樣。”


  錢媽媽卻覺得他的眼神滲人。她不是老夫人,願意陪著他回憶往昔,她指指門外,“奴婢還想去收拾收拾老夫人的遺物。”


  皇帝點點頭,“去吧。”


  這些心思簡單的老人,是越來越少了。皇帝對她很是寬和,“你自己也老了,要注重身子。”


  錢媽媽覺得他還不如罵她幾句痛快。


  皇帝回宮之前,看見跪在外頭的鄔慶川,又一腳踢過去,“不知感恩的東西,當初要不是阿姐求情,朕早殺了你。”


  他罵道:“你跪在朕這裡做什麼?滾去阿姐的棺前跪著吧!”


  鄔慶川伏地痛哭,“陛下,殺了臣吧,臣這輩子欠著嫂嫂許多,如今都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皇帝冷哼一聲,“隻顧著跟齊王去喝酒,倒是連這裡來也不來了。你的孝心,怕是自在得很。”


  但這畢竟是壽老夫人最親近的一個。他道:“阿姐的喪事,你必定要好好操持,她之前對你多好,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連著罵了好一會才大步走了,留下鄔慶川後怕連連。


  等鬱清梧從裡頭走出來的時候,鄔慶川站起來,陰沉沉的瞧了鬱清梧一眼,而後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夠重,將本就沒什麼力氣的鬱清梧打得跌撞在地上,手心被尖銳的石頭一戳,鮮血立馬染紅了白雪。


  鄔慶川怒罵道:“你即便再恨我,也該叫人來告訴我。若不是我自己叫人盯著,怕是見不到嫂嫂最後一面。”


  他一腳踢過去,“我好歹教養你十餘年,你就是這般對我的?你以為這般一來,陛下就厭棄我了?你就可以為蘇行舟報仇了?”


  鬱清梧本無心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吵,但蘇行舟三個字卻讓他猛的抬頭,“閣老在這個家裡,配提死者的名字嗎?”


  他慢慢的爬起來,“不去叫你,難道你心裡不明白嗎?是老夫人不願意見你。”


  鬱清梧一字一句:“她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你心裡是有數的!”


  “你與齊王推杯換盞的時候,怎麼不問問自己,配不配站在她的面前,配不配被她臨死之前看一眼!”


  鄔慶川死死盯著他,發現這個孩子,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了,再也不是那個在他面前求贊賞的人了。


  他開始跟自己爭鋒,分寸不讓。


  他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沒有問出的話,“你是不是有朝一日還想殺了我?”


  鬱清梧突然覺得好笑。


  他就笑了,譏諷道:“你對我,肯定早起殺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迂回,一定要讓我承認自己喪盡天良,才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他搖搖晃晃,“我來這裡,隻是想跟閣老說一聲,老夫人的喪禮,請一定,一定,別用什麼手段,攪和進你和齊王的謀劃裡。不然,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咬下你一塊肉來。”


  鄔慶川便覺得自己極為可悲。他固然有諸多算計,但也不會在嫂嫂的喪禮上做文章。如今被鬱清梧如此對待和揣測,讓他的心也變得悲涼起來。


  他顫抖著手指向鬱清梧道,“你現在嘴巴硬,我倒是要看看,你多年之後還會不會這樣清清白白——你現在清清白白,難道我多年之前不是清清白白一個人嗎?”


  鬱清梧就定睛看他一眼,而後搖搖頭,“閣老說笑,我再如何,也不會對身邊的人起殺念。”


  他不欲再聽鄔慶川說這些,他已經說厭煩了。他往前邊走去,剛走過遊廊,就見山君正提著一盞燈看著他。


  想來剛剛的事情她都看在眼裡。


  鬱清梧苦澀一笑,卻聽她道:“手伸出來我看看。”


  鬱清梧伸出手。


  蘭山君一隻手提燈,一隻手拿出手帕給他,“包起來吧,別為不值得的人流血。”


  鬱清梧低聲哎了句,而後道:“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是撐不住,就先去歇息一會。”


  蘭山君搖頭,“我不累。”


  她好像是鐵打的身子,確實一點不累。


  倒是鬱清梧,看著很不好。她提著燈往前,“走吧,天黑了,四處忙著,沒有燈籠給你,我來引你一段路。”


  外頭大雪紛飛,因有風來,她提著燈往側邊走,走得很慢。


  她說,“鬱清梧,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鬱清梧抬頭,“什麼事?”


  蘭山君:“老夫人把這座宅子給我了。”


  鬱清梧一愣,而後點頭,“她老人家知道你的身份,定然疼愛於你。”


  蘭山君提燈緩行,“但我不想住在這裡。”


  這裡,一土一木都是皇帝的意思,實在是太壓抑了。


  她想到這裡,腳步一頓,急急停住,鬱清梧猝不及防,差點將她撞上。


  大風吹進了飄雪入廊中,將她的衣袍吹得鼓動起來。蘭山君緊緊攥著籠燈提杆,籠燈卻被吹得打轉,底下的宮穗發出刺耳的響聲,她幾乎是難以忍耐的道:“她這一生,連最後一刻都要演戲,如同唱完了最後一句戲詞,其他人還要給她提一句深恩受盡的旁白——我不要住在這裡,我不願意死後別人在我的墓碑上刻上這四個字。”


  ——她像個就要奔赴戰場的戰士,正在與家人說自己的遺言。


  鬱清梧靜靜的瞧了她許久,目光一點點柔和起來,他輕輕抬起手,接過她手裡的燈籠,不讓她的手攥出血來,寬慰道:“山君,咱們不住這裡,咱們住新宅子去,一土一木,都由你來決定。”


  蘭山君渾身顫抖。鬱清梧便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的身上,攔在她的身前,為她擋住廊下風雪。


  他道:“無論這場喪事如何,隻要我們兩個和錢媽媽真心實意,便不管其他人怎麼說,老夫人在天之靈,也是歡喜的。”


  蘭山君聞言,怔怔一會後,道:“所以說,我最是討厭雪的。”


  即便老和尚在一場風雪裡將她送了回來,她現在也依舊不喜歡雪。


  ——


  這場喪事如同蘭山君記憶裡一樣,極為風光,盛大。齊王,魏王,皇太孫三人上門祭拜,鄔慶川哭著相迎。


  齊王還帶著無數的門客來。鄔慶川心裡不喜,卻還要笑臉相迎。


  皇太孫帶著太孫妃和兩個孩子一塊來的。


  蘭山君連忙出來迎。


  鬱清梧則被魏王叫了過去敘話。他一直覺得鬱清梧跟皇太孫結盟不穩,很想把人拉到自己的一邊來。


  他很喜歡鬱清梧“迫之便發狂”的性格。


  鎮國公府自然是上門的,朱氏還後悔道:“沒曾想老夫人竟然真到了這個地步,我之前還以為她是不願意給你說親呢。”


  慧慧急忙道:“母親慎言。”


  她看看人滿為患的靈堂,“人多口雜,且閉嘴吧!”


  朱氏訕訕道:“我聲音也不大。”


  慧慧就抬頭去找六姐姐,在最前面找到了她。她作為小輩正在給夫人們奉茶。


  朱氏瞧了一眼,便道:“她怎麼變得如此憔悴了?”


  慧慧嘆息,“壽老夫人真心對她好,如今逝去,她當然會傷心了。”


  朱氏心一梗,道:“你也不用如此記恨我。我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慧慧如今學會了不跟她爭辯,她道:“我也沒有記恨母親,母親要這般想,我就沒辦法了。”

暢銷精選

標記Alpha教授之後
標記Alpha教授之後 "綠茶 Omega 假扮 Alpha 入學,喊著清醒獨立,卻默默享受我男友的寵愛照顧。 後來,男友拋下易感期的我,跑去保護 Omega。"
迢迢
迢迢 女配覺醒後,我和全網黑的弟弟一起上綜藝。我控訴家裡重 男輕女。「小時候煮方便面,隻有他碗裡有雞蛋,我就沒有!」「那是因為你雞蛋過敏。」
此生不換
此生不換 "談了三年的男朋友江浔,在結婚前出軌了。 我提了分手。 他不同意,「婚禮照舊,瑤瑤說她不要名分,江太太的身份可以讓給你。」 可明明當初是江浔手捧鑽戒,求我嫁給他的。 所以我才會心甘情願放棄事業,照顧他癱瘓在床的媽媽,端屎又端尿。 怎麼現在反倒成了讓給我? 江浔認定我為他付出這麼多,一定舍不得這段感情。 可後來,他不僅沒等到我回頭。 還親眼看見,那個權勢滔天的男人將我緊緊摟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吻我。"
女主和女二he了
女主和女二he了 "穿成虐文女主後,我誤拿了深情劇本。 女二意外摔倒,我怒斥影帝男友。 「這麼大個人在你面前都能摔,你吃白幹飯的啊!」 女二自述被黑博同情,我拿起手機酷酷就是一頓反黑。 女二發和男友的合照。"
濘羽
濘羽 "臥底時,我曾救過一貌美公子,趁其失憶哄他做未婚夫。 公子信以為真,紅著臉求娶我。 任務完成那日,我被命令清除所有知情人。 隻得親手取他性命。 萬萬沒想到,公子不僅沒死,多年後還成為手握重權的攝政王。 後來我失敗被捕。 看著我狼狽模樣,他慢慢扯緊系在腳腕的紅線。 「溫濘,怎麼不跑了? 「那……你欠我的洞房該還了吧?」"
宴青山
宴青山 "聽聞謝承宴失憶的時候,我正在梨園養胎。 他磕傷了腦袋,記憶停留在了十六歲。 我稍作思考,大手一揮,叫侍女給他送去一封和離書。 「且去告訴他,以後也不用記得了。」 畢竟十六歲謝承宴,心裡隻有那個放棄他的小青梅。 更重要的是,年少時,我們是死敵的關系。 不死不休的那種。"
炫富弟弟是保安
炫富弟弟是保安 "住在客廳三個月,我被弟弟小兩口偷光了身上的錢。 他罵我打工妹,甚至把我當禮物獻給了上司。 直到,我把閨蜜的卡“不小心”落在家裡。 這次丟了可是盜竊。"
和兒子穿書死遁後
和兒子穿書死遁後 "我和兒子一起穿書,成為豪門裡被遺棄的母子。 表面上不受寵,卻每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掐指一算,男主白月光要回來了,很快要將我們趕出家門。 我:「兒子,媽媽存夠錢了,跑?」 兒子背上小書包,給我遞上一張黑卡:「早準備好了,我們快滾吧!」 結果,在我們走後的第三年,傳聞宋家少爺將江城找了個天翻地覆。"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