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妝

第95章

字數:3511

發佈時間:2024-11-21 10:12:09

  十二月十,叢雲撥開,難得見光,地磚上的厚雪緩緩融開。


  賀家棠苑,庭園石桌上擺著沙盤,陸九霄排兵布陣,顯勝一局。


  賀祿鳴拍著膝頭道:“好!你啊,怪不得從前忱兒總說你聰明。”


  陸九霄彎了彎唇,“他教得好。”


  賀祿鳴無聲點點頭。


  正此時,岑氏從外頭回來,陸九霄匆匆起身道:“賀伯母。”


  岑氏朝他輕輕點頭,客氣帶著疏離,“坐吧,你們談你們的。”


  說罷,她兀自進了屋。


  眼看那屋門闔上,陸九霄默不作聲地落了座。


  岑氏待人一向溫和,客氣有禮,哪哪都挑不出錯,但溫和那毫不掩飾的疏離,陸九霄也真真感覺到了。


  賀祿鳴笑笑道:“你別往心裡去,她就是舍不得嫁女兒,阿葶你也知道,受了太多罪,你伯母心裡還沒放下這事呢,總想著多疼疼她,補償她,眼下你想提親,她啊,舍不得將人給你。”


  陸九霄想到此前種種,他哪敢往心裡去,於是點頭道:“我明白。”


  談了些公事後,陸九霄深深凝了眼緊閉的屋門,悵然離去。


  待人走了,賀祿鳴推門進屋,見岑氏正縫制衣裳。


  他


  皺眉道:“你當心你的眼睛和身子,大夫說了不好操勞,這些事交由下人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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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氏應了聲,“闲久了,老爺也別事事掬著我。”


  賀祿鳴給自己斟了杯茶,嘆氣道:“眼下新帝登基,阿凜都忙得成日不見人影,那孩子也正是忙的時候,瞧這成天成天往府裡跑,倒是也有心。”


  岑氏不言。


  賀祿鳴見狀笑笑,“夫人,你可知先帝是如何沒的?”


  岑氏微怔,蹙了蹙眉頭,還能如何沒的,不是李家謀逆弑君麼?


  賀祿鳴捏了捏眉心,坐到她身側,“你以為,李家剛逼宮,怎麼二殿下便如此正巧趕到?那夜阿凜又為何出了城?前陣子冬狩,九霄又為何生一箭,你可想過其關系?”


  岑氏被他說的雲裡霧裡,“你這是何意?”


  賀祿鳴思忖半響,還是將此前種種和盤託出。


  “叮”地一聲,岑氏的銀針落地,她瞪大眸子道:“你說什麼?”


  她怔怔地緩了幾口氣,“那,那他可知先帝是他——”


  “自是知曉。”


  岑氏沉默了。


  賀祿鳴撫了撫她的肩,道:“那夜陸九霄救援二殿下時領的是陸行的兵,那是豁出了闔府的性命,九霄這孩子,對忱兒真真是仁至義盡了,你可還記得他為阿敏生受的那兩箭?”


  說及此,岑氏便紅了眼。


  她怎會不記得,那兩箭,險些要了陸九霄的命。


  最輝煌時的錦上添花,最落魄時的鼎力相助。


  陸家,對賀家從來都仁至義盡。


  “夫人,他當日能豁出性命救阿敏,那是因阿敏是我賀家的女兒,那他如今又怎會虧待阿葶?都是嫁人,若是旁人,或許年五載沒了夫妻情分,還真有可能叫咱們女兒受了委屈,可若是陸家,哪怕是沒了夫妻情分,就是念在兩家世交,念在忱兒,他也必會好生待阿葶。何況,依他的從龍之功,向聖上求個賜婚不是難事,他何苦日日在你跟前忍氣吞聲?他也是你從小看大的,那小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做到這個份上,夠了,往後這夫妻的事,你也不能看顧一輩子,是不是?”


  聞言,岑氏鼻尖一酸,道理誰不知道呢……


  她擦拭了眼角的淚道:“他打小你便喜歡他,也不知你喜歡他甚。”


  賀祿鳴低聲笑起來,從武之人,講的無非一個“義”字。


  他道:“你就是不信我,你也不信忱兒?忱兒看人是準的。”


  這話便讓岑氏徹底無言以對了,是啊,不止是賀祿鳴,就是賀忱都很喜歡他。


  哪怕是賀凜那個清冷的性子,卻也願與他交好……


  岑氏皺眉想,怎麼陸九霄難道是給姓賀的下蠱了?


  思此,婦人頗不悅地將的半成品丟到賀祿鳴懷,起身去了庭園吹冷風。


  賀祿鳴低頭一瞧,大紅單衣,這袖口,還繡著囍字呢……


  他搖頭笑笑——


  夜裡,岑氏提著一盒蝴蝶酥來到翡苑。


  沈時葶正在描冬景圖,見她來連忙起身,“夜裡冷,阿娘怎來了?”


  岑氏笑笑,母女二人相對而坐。她將蝴蝶酥擺進盤,道:“這是今日陸世子來找你阿爹,順擱在翡苑的,阿娘想著,這麼甜的糕餅,怎麼也不是留給我與你阿爹的吧?”


  沈時葶紅了臉。


  岑氏見狀默了一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沈時葶道:“阿娘有話直說就是。”


  岑氏抿唇看她,思忖半響道:“你撞破了頭,有許多事不記得了。”


  聞言,沈時葶背脊微僵。


  岑氏又道:“阿娘知曉你眼下是與陸世子情投意合,可從前種種,阿娘怕你哪日記起,會心有芥蒂,萬一——”


  “阿娘,我都記得。”


  岑氏愣住,半響道:“你,你記得?何時的事?你怎沒說呢?”


  沈時葶攥了攥心,咬了咬唇道:“我那時剛回賀家不久,我怕我說了,會與你們相處不自在,便當作不記得……”


  岑氏心頭一酸,摟住她的肩頸道:“委屈你了,那陸九霄呢?”


  聞言,小姑娘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問道:“阿娘覺得他不好?”


  這話落地,岑氏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意。


  她失笑道:“永定侯府世子,年紀輕輕的前營都尉,我還能挑出什麼錯來,我是怕——”岑氏停頓一瞬,改口道:“若是他對你不好,你不必忍著他,賀家能養你一輩子,知道嗎?”


  沈時葶含笑應下。


  夜裡,母女二人靠在一處。沈時葶挽著她的小臂道:“阿娘真好。”——


  年關將近,各家各府都掛上了紅燈籠,門前貼上了喜慶的楹聯,整座京都在紅白相間喧囂沸騰。


  臘月二十,是個納吉的好日子。


第99章 除夕夜


  《芙蓉帳》99


  說來陸九霄與沈時葶的情況實屬特殊,六禮的納採與問名,於他二人而言實在是一件十分“生分”的禮節。


  但該走的流程,一個也不能少。袁氏早半個月便尋好了媒婆,乃是京都嘴最甜也最嚴的梁媒婆。


  畢竟沒過納吉那一環,為保女方名聲,此事不好太張揚。


  直至小年期間,二人互換了庚帖,合了八字,這事總算敲定。


  臘月二十六,康貞元年最後一日早朝,百官齊列於太和殿前,無不是為後頭的大年年假隱隱躁動。


  畢竟,骊國的歲首假足足有九日呢。


  然這日,整個京都人人皆是面色大驚。不為別的,就為今日午時,陸九霄在上朝時告了假。


  沒有錯,就是在上朝時告假。


  午時二刻,新上任的工部尚書正匯報護城河的修葺情況,站在左列前第四個位置的陸九霄倏地出列,恭恭敬敬地抱朝龍椅的人彎了彎脖頸。


  趙淮瑨頓了一下,“陸都尉有何時要稟?”


  陸九霄道:“微臣今日家有要事,懇請聖上準許微臣早退一日。”


  話落,眾人面面相覷。


  有好事者問:“陸都尉何事如此要緊,這藺大人稟完護城河一事,便近散朝了,難道連這麼一會兒功夫陸都尉都等不得嗎?”


  陸九霄似得逞地翹了翹嘴角,僅一瞬,又斂了神情。


  他“哦”了聲,正經道:“聖上,是這樣,未時六刻乃是納徵的吉日,這時辰耽誤不得,微臣不得不鬥膽早退。”


  聞言,眾人唏噓,交頭接耳。


  位於左右列的陸行、賀祿鳴與賀凜面面相覷,皆是一頓:“……”


  他要不要如此張揚?


  果然,沒一會兒便有人問了:


  “陸都尉定親了?怎的沒聽說此事呢?”


  “恭喜陸都尉,不知是哪家姑娘?”


  陸九霄氣定神闲道:“回葉大人的話,是賀將軍家的姑娘。”


  於是,一伙人便轉而去恭喜賀祿鳴與賀凜。


  “賀將軍要嫁女,可真是瞞得好嚴實啊!”


  “恭喜恭喜,陸家與賀家本就是世交,眼下可謂是親上加親啊!”


  “改日定下成婚日子,我等定去沾沾喜氣。”


  賀祿鳴訕訕一笑:“是,那一定的,一定的……”


  一時間,太和殿熱鬧地仿佛辦了場定親宴,方才稟到一半的工部尚書摸了摸腦袋,話說到哪了來著?


  龍椅上的寧熙帝抽了抽嘴角,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大一揮,準他走了。


  好半響,太和殿才恢復了肅穆的氣氛——


  陸家大張旗鼓地行了六禮的納徵一禮。


  素來下聘都圖吉利,每件禮大多成雙,單是從陸家抬到對門賀家的大禮便有十二隻箱子,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更是數不勝數,禮書足足寫了十多頁,叫人眼花繚亂。


  總而言之,臘月二十六這日,永定侯府與護國將軍府的姻親便傳得滿京都皆知。


  有人內心毫無波瀾,比如孟景恆,比如唐勉,二人紛紛送了好酒以示恭賀。


  也有人面色大驚,氣悶不已,比如楚久安。


  楚公子對著書卷咬住唇,什麼兄長,什麼哄騙?仔細想來,那日在天瀾山陸九霄對他,分明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才是!


  思此,楚久安不免想到自己那封巴巴交到陸九霄的信箋,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就像是要瞪出來似的。


  然這些都抵不住,眼下他二人才是交換了書,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日子在喧囂聲緩緩而過,眨眼便至除夕。


  骊國的除夕甚是熱鬧,即便雪天路滑,也沒能阻止郎君飲酒作樂,姑娘出街遊玩。


  明日便是年假的第一日,是以今夜下值的官員,沒有哪個是著家的。


  這樣喜慶的日子,加之近日官場情場兩得意,望江樓雅間,陸九霄一身貴紫色衣袍坐在窗邊,眉眼含笑地飲了兩杯酒。


  那得意的模樣,與對面的孟景恆形成巨大的對比。


  孟公子那俊美的面容,一邊稍許腫起,不仔細瞧,也能瞧得出來。


  陸九霄自己高興完,總算分出一分神去關心他,朝唐勉挑眉道:“他又怎的了?”


  唐勉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昨兒他那嬌妾與夫人爭執,恰又叫他倒霉地撞上,他為著嬌妾與他夫人理論了幾句,這不……挨了一巴掌。”


  孟景恆的嘴角更垮了,“宣氏也太強硬了,瑤娘不過日沒給她請早罷了,怎至她如此羞辱?”


  陸九霄拿眼尾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一個妾室不知本分,你也不知?”


  孟景恆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嘟囔道:“瑤娘隻是驕縱了些。”


  陸九霄扯了扯嘴角,懶得與他理論。


  將一個妾室養得那樣驕縱,那不是平白給正室添苦吃麼?他那個夫人倒還好,是個會替自己聲張的,再不濟還能打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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