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

第45章

字數:3718

發佈時間:2024-11-27 15:24:32

於是有一段時間,日日一隻燒雞地蹲在一邊伺候著這位半仙,他長得好,嘴又甜,每日弄那麼一身粗布麻衣,人家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還道是半仙新收的小徒弟,哄了兩個多月,那半仙高興時,不少將坑蒙拐騙的功夫教給他,景七心說,這回自己也算有一技傍身了,日後若真是流落江湖,靠這個好歹也能混口飯吃。


小半年以後出師,不好意思搶了“師父”的生意,師父在城北,他特意尋了個城南的地方,也立了個小攤,舉塊牌子,上書“神機老七”幾個挺飄逸的字,找周子舒要了些易容的東西,往臉上隨意抹了些,把皮膚抹得青黃青黃,眼皮上貼了東西,倆眼一閉,手裡拿根破拐棍,不熟悉的乍一看,還真是那麼個面有菜色的小瞎子。來了客人必先要搖頭晃腦地忽悠一番,一天下來,有時候一天蹲下來,也能賺上十幾個銅板。


雖不知道他出去幹什麼,不整天和一幫依依呀呀的小戲子廝混在一起,還強迫著自己也跟著看他那不知所雲的戲,烏溪總算松了口氣,隨即又懸心懸起來,隱約地聽過平安抱怨說自家主子沒事老往煙花之地跑,他雖然知道景七必定是有分寸的,這一日,卻也忍不住跟他出來看看。


他功夫極好,便是和周子舒切磋過招,也不過伯仲之間,景七自然難以發現,隻見景七一個人溜溜達達地從王府的側門遛出來,將跟出來的侍衛們給遣回去,然後又專挑京城裡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小路走,一邊走一邊在從懷裡摸出個小匣子,在臉上貼貼黏黏,然後拐進一個大雜院,一會又從裡面出來,臨走還樂呵呵地跟人打招呼,背上多了一塊牌子一個匣子。


然後在城南望月河上遊的地方,找了棵大柳樹,把攤子一支,小紫貂從他懷裡蹦出來,自己在蹿到樹上玩,景七則往樹幹上一靠,此時京城已經入了秋,還是有些涼的,他便蜷縮成一團,雙手攏在袖子裡,抱在胸前,整個人猥瑣得不行,哪還是那豐神俊朗一擲千金、過處惹得京城閨閣四處含春的南寧王爺?


烏溪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在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一碗熱乎乎的面茶,端著站在了景七眼前。景七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子抽動了一下,樹上的小紫貂幾步竄下來,跳到烏溪肩膀上,親昵地蹭著他。


景七見了他,也不吃驚,還裝模作樣地拿起他那根破棍子,在地上點點,扒拉到烏溪的腳上,幹咳一聲,慢悠悠地道:“這位公子,測字啊還是摸相?算姻緣還是算前途?”


烏溪把升騰著熱氣的面茶往他的面前一放,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坐下來。


景七立刻眉開眼笑:“這位公子真是大善人,種善因得善果,他日必然好心有好報。”也不客氣,看來也是真冷得慌了,端起來便喝。


烏溪笑笑:“你做什麼這種天氣還出來,不怕冷麼?”


“梅花香自苦寒來麼。”景七一邊呵著熱氣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再說了,這不也是生計所迫麼。”


那面茶的碗是大海碗,景七一隻手捧著,時不時地嫌燙換手,吃得不亦樂乎,好像一碗幾文錢的面茶便是世上最香的東西了似的,烏溪忽然覺得他這裝模作樣的德行也可愛得很。


景七吃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抹嘴,說道:“行啊,這位公子好心腸請老七我吃東西,今兒卦錢便免了,我瞧公子似是心有疑惑啊,我幫你算一算如何?”


烏溪笑著搖頭道:“你上回還說我心無疑惑的。”


景七擺手道:“上回沒有,今日便有了還不成麼,老七我眼瞎心不瞎,公子疑惑在姻緣吧?來來來,小人給你看上一看,手拿來。”


那回他將烏溪氣得拂袖而去,誰知這小孩第二天沒事人似的又來了,隻是怎麼問都不肯開口,景七闲得哪都疼,八卦之心突起,變著法地拐他,哪成想烏溪看著實誠,嘴緊得像個沒縫的蚌,死活撬不開。

Advertisement


景七說著便要去抓烏溪的手,烏溪不躲不閃,任他一雙才捂熱的手將自己的手抓過去,卻仍在搖頭道:“我不用你算,你又算不準。”


景七笑容僵了一下,也不瞎了,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臭小子別老拆臺,一會把我生意都嚇跑了。”


烏溪閉嘴了,笑得即溫柔又縱容,好像陪著個無理取鬧的孩子玩,景七修長的手指在他手上捏來捏去,又順著掌心的紋路畫了畫,他不由抿抿嘴唇,心裡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掃了一下似的,酥酥地痒,隻恨不得收攏了掌心,將那人動來動去的手攥住,一輩子都不松開。


景七在那一會點頭一會搖頭地,跟真事兒似的研究了半天,才笑道:“哎呀,可恭喜這位公子啦。”


知道他是胡說八道,烏溪還是笑道:“恭喜什麼?”


景七做世外高人狀晃蕩著腦袋,說道:“這位公子主姻緣的天紋長而深,可見是個至情至性的痴心之人,情路上必然大吉大利,且自來百無禁忌,若是果決些,必能抱得美人歸。嗯……還沒有島紋,說明公子心儀之人,也是個忠貞不渝的女子……”


前邊還像那麼回事,後邊這句就太沒煙了,烏溪打量著眼前一臉猥瑣狀的景七,心道“忠貞不渝的……女子”?於是便要將手撤回來,說道:“你盡是胡扯,邊都不沾。”


景七卻抓著他不放,說道:“我老七必不胡說的,若不是,隻說明你眼下中意之人非是良配,公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烏溪聽他越來越不著邊際,便站起來道:“你再胡說,我可走了。”


景七忙拉住他,笑道:“好兄弟,你出來都出來了,陪我坐一會也好。”


烏溪笑了笑,順從地把板凳搬到他旁邊,坐下來,從懷中摸出一本《六韜》,一邊看,一邊注意著這騙子舌燦生花地將路過的人挨個蒙了個遍。過了會,來了一片雲彩,遮住了日頭,便涼起來了,烏溪伸手解下外袍,扔給景七。


景七知道他一身好功夫,寒暑不侵皮糙肉厚,也不和他客氣,抱過來就裹在身上。


自那以後,烏溪還像是來上癮了一般,每日景七出門的時候,就揣本書,跟在他身後,晚上再幫他將攤子和牌子扛回大雜院。


說來也奇怪,自打烏溪來了以後,景七的生意好像好了好多,尤其過往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愛往那英俊的異族少年那裡多瞟幾眼,景七還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若早知道這樣,便不往臉上弄許多青青黃黃的東西了。


烏溪白了他一眼,問道:“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南寧王爺當街擺攤算命?”


“本王這叫體會民間疾苦。”景七蹲在路邊,咬著半個雞腿,十分沒樣地說道,“再說也差不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這點小伎倆,糊弄得了貧民老百姓,還能糊弄得了那些個耳目通天的大人們?昨兒上朝的時候還叫皇上拉住,非讓我給他算一卦呢。”


還真像那位爺能辦出的事來,烏溪問道:“你算了麼?”


“算屁,我胡說一通,那不是欺君麼?”景七把啃得幹幹淨淨、狗都佔不了便宜的雞骨頭丟在一邊,抹抹嘴,“我就說皇上乃是真命天子,天子之命乃是天機,我這等道行不深的散仙可算不出。”


——這就不是欺君了麼?


烏溪無語,瞅瞅天色,已經晚了,才要叫他回去,突然,一個人影擋在了面前,烏溪抬頭一看,竟是太子赫連翊,身後跟著一臉無奈的周子舒,當下愣了一下,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行了個禮,赫連翊擺擺手:“巫童不必多禮。”


景七卻仍拿著他那根破棍子戳來戳去:“我可聞著了一股子貴氣,這位大人貴不可言哪,算一卦不算?不準不要錢——”


赫連翊便是聽說他這樣胡鬧得沒邊,看不下去了才來將他拖回去、不讓他丟人現眼的,一見這無賴樣子,忍不住又氣又笑,幹脆坐下道:“不知這位……七爺會算什麼?”


景七來勁了:“哎呀,姻緣運勢,大災小病,小人不吹牛,都略有心得。大人是摸相還是測字啊?”


赫連翊似笑非笑地道:“測字。”還不待景七反應過來,便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畫了一個“景”字。


景七幹笑一聲:“這個字……嗯,這個字很有意味,大人問什麼?”


“姻緣。”


景七心裡一震,烏溪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


第四十三章又見試探…


跟在赫連翊身邊的周子舒往後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站在旁邊的烏溪,眉頭輕輕地皺起來。


景七沉默了半晌,仍是那副青黃的面孔,眼皮動也沒動,心裡卻翻了好幾個個兒。那日在東宮,臨走時赫連翊脫口而出的話好像仍在耳邊,隱隱透出些許別樣的味道來。


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度秋涼,三百年愛憎呼嘯而過,從始而終,如須臾彈指,紅顏雲鬢都成了枯骨,劍膽琴心化作了飛灰。


六十三年三生石畔落拓客,六十三年冥思苦想,方才知道,原來三生石上,是沒有字的。那所謂緣定幾生,豈不荒謬?


這世間不變處,隻有無常而已。


隻有……無常而已。


景七輕輕一笑,收攏了掌心,侃侃道:“說文解字雲,景,光也,上日,下京,字是好字,大人卻問錯了問題。”


赫連翊眼色沉沉地看著他:“我問錯了什麼?”


景七伸手,從裂口粗瓷的茶碗裡蘸了些水,細長的手指,在桌上重寫了個“景”字,道:“日出東方,天光四起,山重山,漸可攀,皇頭差一點,腳下滿京華,可進而不可退也,大人這字若問前程,則雖艱難險阻,亦貴不可言。”


赫連翊輕笑一聲,眼角卻沒有笑紋,壓低了聲音問道:“我若……偏要問姻緣呢?”


景七搖搖頭,輕笑道:“這是個無緣字,若有三生緣定,那豈不是虛‘影’一場,大人不用問我,自己心裡有數。”


赫連翊低下頭去,半晌,才勉強一笑,站起身來,肩背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竟有些不直起來,抬起頭眯起眼睛看了那招搖的“神機七爺”的牌子,臉上的表情有些壓不住的悽苦:“先生說得有理……”


這句話仿佛壓在他喉嚨裡,每吐出一個字,都刀子似的劃著嗓子,聽起來有幾分沙啞:“有理。”


他驀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十分精致的荷包,丟在景七收卦資的破碗裡,撞上那小半碗的銅錢,清脆作響,轉身大步離去,竟是連頭都不敢回一下似的,周子舒對著景七和烏溪點點頭,匆忙跟上。


景七臉上的笑容像是長在那裡一樣,半晌不退,良久,才將那小荷包拾起來,打開一看,裡面竟不是碎銀零錢,是隻兩寸大小的玉兔,兔子腳上穿了個洞,上面掛了個古舊的鈴鐺,風一吹,便脆生生地響起來。

暢銷精選

她是晚秋
她是晚秋 "主動放棄攻略任務後,系統清除了我有關裴競的一切記憶。 起初,我搬離別墅,他以為我隻是在鬧脾氣,並不在意。 直到一個月後,他陪著繼妹去醫院產檢,碰到了失蹤已久的我。"
逃婚明信片
逃婚明信片 "十月初五,訂婚這天。 我爸紅光滿面,拉著訂婚對象四處敬酒。 “當然是我女兒高攀了,她都30了,不嫁人怎麼行?”"
漁周唱晚
漁周唱晚 我和周宵是娛樂圈最恩愛的夫妻之一。粉絲不知道,我們當年「沒拉
幼君
幼君 我先生陸時清去世那日。 鋪天蓋地都是這位傳奇外交官的深情遺書。 【璇儀,終得同葬,千載共眠。】 可惜,我不是璇儀。 我是陸時清視為一生汙點的發妻。 不得出現在廳房見客,有人時隻能自稱表妹。 操勞半生後,我重回十八歲, 決絕地退掉陪他赴法國任職的機票。 這一世,頑固不化的許幼君,再不痴纏了。 她也有拼盡全力想要守護的東西。
 錦棠
錦棠 "前生,直到陸承允死後我才知道,我冤枉了他。 奈何那個叫做宋悠然的女子,誕下了他的孩子,吃著他「渣男」的流量飯。 仗著孩子那麼一點血緣關系,她入住了陸家。 而後的十年時光,她殘忍地逼死陸家父母,利用孩子繼承陸家的產業。 一步登天。 很多年之後,她端著一臉的假笑,告訴我。 「蘇錦棠,陸承允從來都沒有出軌,我隻不過是在酒店撿了一個你們用過的小雨傘而已。」 她端著勝利者的笑容,無情地嘲諷我。 再次睜開眼睛,我回到了我與陸承允結婚的那一天。"
車禍時,他將我拋下
車禍時,他將我拋下 "我陪沈知州去找白月光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他心急如焚,把受傷的我留在了事故現場。 車子發生爆炸,我被好心人送進醫院。 閨蜜望著我心疼不已,哭紅了眼求我別再喜歡沈知州: 「江玥,求你別再喜歡他了,他不值得。」 我替她拭去了淚水,輕聲道:「好。」 又頓了頓:「可沈知州是誰?乙遊新出的角色卡嗎?」 關於沈知州的一切。 我都不記得了。"
抹殺攻略對象
抹殺攻略對象 "梓豪在幼兒園昏倒了。 我趕到醫院。 卻聽見丈夫和兒子在密謀。"
我,齊天大聖,靠彈幕逆天改命
我,齊天大聖,靠彈幕逆天改命 "打白骨精時,師傅又在一旁念緊箍咒阻止我。 這次我並沒有像往常般頭痛欲裂,隻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串串金光閃閃的文字。 【氣死我了!這個唐僧眼瞎嗎?白骨精這麼明顯都認不出!不幫猴哥幫妖怪!】 【九九八十一難,這才走到第二十難,可憐我猴哥之後還有很多苦要吃!】 【反正在這個破團隊裡待著也憋屈,我要是有猴哥這一身本領,直接單幹!】 【爸了個根的,這劇情氣得我想衝進屏幕給唐僧套麻袋!】"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