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心

第4章

字數:3739

發佈時間:2024-12-12 14:19:08

前臺小姐過來把關東煮遞給我,又八卦地湊近:


「小沈,那是你男朋友不?」


在她簡練而精準的描述裡,我霍然站起身來,大步追出去。


下行的電梯裡,我盯著周川柏的名字。


「你這是什麼意思?」


「賠給你。」


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愣了一下:「……昨晚你已經賠過了。」


「……哦。」


他應了聲。


像是想了一下,又說,


「那個不算,你隻是在發泄情緒。」


「該我賠給你的,不會少。」


電梯在一樓停住,門打開,外面站著好幾個人,在等我們先下。


周川柏朝我擺擺手:


「沒什麼事的話,沈小姐,再見。」


他出門,有人進來,我被擠在角落重新上了樓,像是罐頭裡死氣沉沉的沙丁魚。

Advertisement


我一直都是這樣,早就習慣了。


但這一刻,心裡像是突然擦起一線火光,有什麼東西像燒著的引線,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後來碰面的次數多了,我知道他叫周川柏,目前的工作是送外賣,主要負責送我們這一片的公司和小區。


「你長得這麼好看,幹這個也太浪費臉了。」


我捧著啤酒罐,倒著坐在椅子上,下巴抵住椅背,


「有沒有考慮過當個網紅帥哥什麼的?我可以幫你寫策劃案。」


這一次,周川柏沉默了好久。


他把手裡才洗幹淨的杯子擦幹,爾後輕聲說:「不行。」


「我之前受過傷,從前的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但是,潛意識裡有直覺在警示我,不要做拋頭露面的事。」


21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溫柔天真的好人。


我陰暗又自私,極端又瘋狂。


而哪怕失去記憶,依然保持著最樸素的正義感的周川柏,和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們在一起之後,大多數時候,是他在遷就我。


直到有一次,我為了跟關系戶爭一個項目,連著幾天跟客戶賠笑臉喝酒,忘記了周川柏叫我一定要回家的叮囑。


他一個人在家等到深夜,然後出來找我。


我們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爭吵。


他眉頭微擰,連吵架時神情都是克制的:「沈夢禾,到底是誰教你的這麼不知羞?」


這話語氣並不重,卻像是一枚細針驀然鑽進指尖,沿著血肉脈絡一路往上,直扎進心髒裡去。


我一滴血都沒流,卻痛得渾身發抖。


「沒人教,我天生的。」


我彎起唇角,彎起眼睛,衝他笑得天真又燦爛,


「周川柏,你指望一個從十歲起就被繼父反復強奸的人知道廉恥嗎?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個壞人嗎?」


「現在後悔了,覺得我惡心,你早幹什麼去了?」


他整個人僵在我譏诮的目光裡。


我尖銳又防備地看著他,在心裡盤算著他下一句會說什麼。


而我要怎麼回擊,才不至於讓自己一敗塗地。


可我等來等去,隻等到周川柏驀然覆蓋過來的擁抱。


和他滴落在我頸間溫熱的眼淚。


不打麻藥縫針都未曾掉過一滴淚的周川柏,正緊緊抱著我,將臉埋在我肩窩裡,無聲地哭。


他幾乎是哽咽著在說:「對不起,對不起,阿禾,都是我的錯。」


「別說這種話。」


「別說傷害自己的話。」


我不知所措地愣在他懷裡。


實際上,周川柏並不是我的初戀。


在他之前我談過好幾個男朋友,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


會在我們吵架時,因為我撕開自己的傷口去反擊他,為我痛得掉下眼淚來。


我張了張嘴,隻覺得呼吸間都又溫暖又疼痛。


直到周川柏放開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那上面,躺著一枚很細很細的戒指。


他說:「阿禾,和我結婚吧。」


回家後我才知道,他在家精心布置了很久。


氣球,花海,星星燈。


這天晚上,周川柏是打算向我求婚的。


「我還是記不起過去的事,但至少,未來是明朗的——阿禾,我想跟你共度餘生。」


餘生。


分量好重的一個詞。


那個錯亂顛倒的夜晚,我把周川柏推倒在滿地玫瑰上,花瓣被揉碎,汁液染紅襯衫、沾上皮膚。


溫暖覆蓋了一切過往的、疼痛的記憶。


我是真的以為,我們可以一起走到人生盡頭那一天。


22


但命運往往無常。


在我們將要訂婚的前一天,周川柏為了救我,被一個精神病人捅傷。


被送去醫院的路上,陷入昏迷前。


他握住我冰涼發抖的手,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阿禾,我好像想起來了。」


「——我是個警察。」


這句話,從生到死,貫穿了他的人生。


23


周川柏確認徹底失聯的消息傳回來時,正是除夕的前幾天。


我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看著不遠處的幾個小孩玩煙花。


小小的一個,點燃引線。


幾秒鍾後,就會旋轉著,在人工湖的冰面上綻開一連串火花。


接到電話後我沉默了很久,什麼也沒說地掛斷。


然後起身,走過去。


為首的小女孩聽到動靜,回頭看著我。


她友好地問:「姐姐,你也要玩嗎?」


我點點頭,她就遞給我一個。


風中一簇顫動的火苗,引線被點燃。


小女孩後退幾步,急得大叫:


「姐姐,快扔掉!」


前後不過幾秒鍾,火焰在我的手心,炸開血肉的花。


痛感並著燒焦的氣味一同撲上來,在一瞬間填滿鼻息。


煙花的絢爛轉瞬即逝。


亦如周川柏短暫卻光輝的人生。


一片黑暗裡,幾個小孩子像看瘋子那樣看著我,畏懼地一步步後退。


我垂眼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慢慢地微笑起來。


24


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傷口的血跡已經凝固了。


血痂和皮肉連成一團,看上去猙獰可怖。


醫生用镊子夾著酒精棉球,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問:


「都這麼大人了,怎麼玩個煙花還能把自己炸成這樣?」


我想了想:「我隻是想感受一下,被子彈打中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麼疼。」


他不再說話,悶頭處理傷口,直到上完藥包扎完畢,才悶聲悶氣地補充了一句:


「傷口處理完了,有空的話可以去樓上心理科做個檢查。」


我垂下眼睫,隻覺得手上包扎好的傷口,連痛感也仿佛隔著一層霧氣。


朦朦朧朧,不甚清晰。


從這一天往後的好幾年,我對於外界的感知,都是這樣。


因為任務性質過於特殊,牽涉範圍極廣,對保密性的要求極為嚴苛。


周川柏和其他戰友一樣,安靜而隱秘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被大眾知曉。


三年後的某一天,我從那位年輕的小警察那裡,聽聞了寧鈺的婚訊。


當初跟在周川柏身後的青澀小警察,如今已經是新一任的刑警隊長。


他說,寧鈺想見我。


我在警局附近的咖啡館包廂裡,和寧鈺碰了面。


她看到我時,眼中仍然帶著殘存的恨意。


我是真的好奇,忍不住問她:


「你到底有什麼資格恨我?當初是你信口開河,造謠周川柏和你訂婚;也是你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讓他們調查我,指使鍾磊把我的隱私透露給記者。現在你都要結婚了,你未來的老公知道你整天惦記一個根本沒喜歡過你的人嗎?」


「你閉嘴!你胡說!」


她尖聲叫道,


「如果不是你趁虛而入,我和川柏哥哥早就該結婚了,他不會去接這個任務,更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都是你害死了他!」


這一聲像刀刃劃過,血淋淋地破開鼓膜。


我大腦嗡地一聲,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站起身,越過桌面,揪著寧鈺的衣領,把她拎到我面前。


一字一句地說:「他沒死。」


從寧鈺身上飄來一股膩人的甜香,她幾乎是殘忍地看著我:


「沈夢禾,你在自欺欺人些什麼?這種任務本來就是十死無生,你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吧,如果不是那天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他根本不會去以身犯險!」


已經很多年了。


時至今日,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從車裡探出頭來賠笑的刀疤臉,有著怎樣的長相。


但她話說到這裡,我原本鼓噪著跳動的心,反而冷靜下來。


「你錯了,他不是因為我受到生命威脅,是因為這些人,危害了他所立誓要保護的人民。」


「他會接下這個任務,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正義的、勇敢無畏的人。我就是因為他是這樣一個好人才會喜歡他。」


「寧鈺,你自詡和他青梅竹馬二十年,卻根本就不了解他。你的喜歡自私淺薄又傲慢,那甚至根本不是喜歡,隻不過你骨頭軟, 總要攀附著什麼才能活下去,從前是你爸媽, 後來是周川柏,現在又換成將要和你結婚的男人。」


「反正,誰都一樣。」


我說到最後, 寧鈺強裝出的冷靜已經消失無蹤。


她無力辯駁,在我用力的手下,當真像一株軟綿無力的藤蔓。


沒有攀附物,就什麼也不是。


我厭惡地松了手, 站直身體, 整理了一下揉亂的袖口, 淡漠道:


「另外,我們今天的對話,我已經全程錄音下來,後續會發給你的結婚對象。不用謝我, 寧小姐。」


25


後來,我聽說, 寧鈺還是結婚了。


隻是,對象並不是原先那一個。


這世道何其不公。


像她這樣愚蠢惡毒又刻薄的人, 反而過得很好。


而周川柏和他生死未卜的戰友們, 隻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沒有被任何人知道。


但我還是不甘心。


我還在等。


等一線希望, 得重見天光。


26


這天早上,新聞裡播報了一起近十年內最大的掃黑除惡事件。


某個涉及三十多個國家的巨大黑惡勢力被徹底掃除。


這也意味著那些原本不敢見光的英雄姓名, 終於可以被公布出來。


新聞裡,長長的名單之首上, 我看到了周川柏的名字。


他所做的一切,偉大的犧牲,終於被世人所知曉。


被授予特等功的稱號。


我站在罐頭一般人滿為患的地鐵車廂,看著廂壁上掛著的電視畫面。


身邊的人議論紛紛。


「天, 真了不起。」


「那個姓周的警察好帥!」


「不知道他去執行任務前,有沒有愛人?這麼久過去了,他的愛人會不會在想他呢?」


我冷硬如鐵的心髒,就被陌生人的一句話,輕易擊潰了。


我握著吊環,恍恍惚惚地想起, 今天好像是我的生日。


「你有什麼要求,提出來。」


「(「」這一年, 我三十一歲了。


我在下一站下了車, 買最近一班的飛機票。


回到當初相遇的那座小城市時,已是夕陽西下。


瑰麗的陽光把雲彩染出層層疊疊的粉金色。


循著記憶找到原來那家公司時, 才發現那家便利店沒有拆除,還在原地。


隻是因為時間舊了,看起來有些破舊。


我在裡面買了兩罐啤酒,挑了一杯關東煮, 在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坐下,


拉開拉環,泡沫湧了滿手。


我有些手忙腳亂地找著紙巾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起來。


下一秒,一雙包裹著利落小腿線條的靴子停在我面前。


不慎踢翻了我的關東煮。


心髒好像被人一把緊捏住, 我緩緩抬起頭。


面前是一雙被猙獰刀疤橫亙了半張臉,但仍然亮如寒星的眼睛。


他說:「抱歉,我賠你。」


「我把我都賠給你。」


(全文完)


暢銷精選

穀雨天
穀雨天 記者採訪,問和我的吻戲是否順利。 周砚恆冷著臉道:「我不喜歡彎腰。」 全網震驚,我倆不合傳聞徹底坐實。 直到片場花絮流出。 網友:【tm 的確實不喜歡彎腰,他直接抱起來啃……】
改命挑戰
改命挑戰 "我和姐姐一母同胞,親如一體,就連出嫁都是同一天。 我低嫁給寒門出身的新科狀元,姐姐高嫁顯貴的國公府。"
娃跑了
娃跑了 "一向控制欲極強的媽媽突然扔了我的教科書。 「你以後不用強迫自己讀書了,媽希望你自由。」 我沉浸在找回母愛的喜悅中。 直到某一天我聽到了她的心裡話。 「系統,這個白眼狼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80,宿主,還差 20 你以後就能完全控制她今後的財產和人生了。」"
炮灰男配他不對勁
炮灰男配他不對勁 我穿成了花市文裡的男炮灰。是兩位男主的合租室友。 某天,我半夜因為尿急起床,卻發現兩男主正在衛生間裡談情說愛。 醉了,你們這倆主角真是不把我當外人啊。
瑤華
瑤華 女官招錄在即,父兄卻下令打斷我的右手。隻因他們養在府裡的那位
被挖心頭血,全員火葬場
被挖心頭血,全員火葬場 "我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 他是我的神尊大師兄!
心若朽木,不復今安
心若朽木,不復今安 "“幫我擬一份淨身出戶的離婚協議。” 簡初瑤撥打專用律師的電話。"
丈夫和青梅在一起後瘋了
丈夫和青梅在一起後瘋了 "我和丈夫去度蜜月。 他偷偷跟來的小青梅卻鬧著要爬雪山。 我剛想拒絕,丈夫卻一臉寵溺:"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