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

第1章

字數:4061

發佈時間:2025-01-08 11:40:27

我的姨娘深諳後宅之道。


她告訴我要想日子過得好就得討好這府裡的女主人。


於是我娘去了嫡母那獻殷勤,我就跟著嫡姐。


從此之後,嫡姐闖禍我背鍋,嫡姐挨罰我陪著,她跟太子私相授受我望風。


等她跟太子定親,我想給她當滕妾卻被拒絕了,她還吩咐婆子把我好生打了一頓。


她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我很委屈,我隻是想繼續跟著姐姐而已。


1


我回去問姨娘怎麼辦,姨娘也很焦慮,她是嫡母的陪嫁丫鬟,在府裡沒有根基,又不受寵。


嫡母面團似的,看著好說話,實際從不管我們這些庶出子女的死活,爹爹眼裡又隻有仕途。


我隻比嫡姐小兩歲,本來想跟著嫡姐蹭個機緣,等太子登基,運氣好還能混個娘娘當當。


哪知嫡姐是個小氣的,全部好處都要自己佔了。


姨娘跑去嫡母面前暗示我年紀大了,想請嫡母給我相看合適的人家,嫡母卻推說我的婚事爹爹自有安排。


爹爹能有什麼好安排,左不過就是那些粗魯門客,我三姐就是這樣嫁的,嫁過去 1 年就沒了。


姨娘回來後關起房門抱著我哭了一宿,她在被子裡咒罵嫡母和爹爹。


哭夠了就重新梳妝,開始在各姨娘院子裡走動。


就算隻能嫁門客,她也想給我挑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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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她隻在嫡母面前獻殷勤,消息反而不如府裡其他姨娘靈通。


於是我娘從嫡母的舔狗變成了全內宅女人的舔狗。


我看著她對院子裡的女人賠著笑臉,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勸她:「娘,如果我嫁的人對我不好,我就投河自盡,這日子也沒什麼好過的。犯不著讓您這麼受苦。」


我娘得知我的心思,第一次打了我,打完又心疼,抱著我催淚。


「柳兒,我娘家就剩我了,我需得為娘家留下根。娘親隻有你了,柳兒,好死不如賴活,娘一定為你爭出一條生路來。」


她要我發誓無論何時一定要求活,不能有死志,我不懂她的執著,但還是應承了。


……


這天,姨娘剛從芸姨娘那回來,鞋都有沒來得及換便摟著我報喜。


「柳兒,娘終於給你挑到一個好的了!」


我依戀地窩在姨娘的懷裡,聽她絮絮叨叨說著打聽到的情報。


那人年方 18,名叫周柏翰,是南方小鎮上來的秀才。


爹爹賞識他的才華,斷定他是狀元之才,曾多次招攬。


雖然秀才倨傲多次拒絕,但是憑我爹爹的手段,入府是遲早的事。


可是四姐五姐也到了適婚年齡,所以此子十分搶手,姨娘讓我早做準備。


「柳兒,你長得比你幾個姐姐都好,到時為娘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定能得到周秀才的喜愛。到時啊,讓他八抬大轎來娶你。」


姨娘想得很美,痴痴地笑了,我也笑。


「娘,等我以後當了大官夫人,便來接你出去養老。」


姨娘欣慰地跟我貼臉:「好柳兒,以後娘就指望你了。」


這之後,我和姨娘便一直盼著周秀才什麼時候能被我爹搶到府裡。


卻沒想到先等來的是噩耗。


我爹因為結黨營私被御史參了,證據確鑿,當場便被下了大獄。


2


內宅眾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娘家顯赫的回娘家求人,像我娘等姨娘隻能待在院子裡等結局。


可惜我爹一案牽涉甚廣,無人敢救。


最終我全家下了大獄等候發落,獄中嫡姐保持體面,依然每日淨面,她在等太子。


可惜太子沒來,來的隻有一道聖旨,徐家男丁斬首,女眷充入教坊司。


祖母要府裡女眷自缢,嫡姐不肯,她對太子還沒死心。


祖母氣得吐血,告訴她侯府會出事都是太子一黨舉報的,嫡姐不信。


祖母要親自勒死嫡姐,嫡母護在她身前,這個面團似的女人第一次露出了她的爪牙。


嫡母堅信太子會來救嫡姐,嫡姐聰慧,假以時日定能為孫府翻案正名,祖母被說動了,決定留她一命。


可是哪有什麼翻案,我爹是什麼人府裡的人都知道,自欺欺人罷了。


我姨娘適時把我推到了嫡姐身邊,她說嫡姐在外孤身一人還需有個幫手助力,我可以當牛做馬任憑嫡姐差遣,祖母答應了。


我有些不願意,我不想娘一個人走,想跟她在陰曹地府做伴,免得她害怕。


結果可想而知,我又被她打了。


她流著淚對我做了最後的道別:「傻孩子,娘不害怕,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如果你提前下來,娘做鬼都不會原諒你。」


接著她又用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越漂亮越吃苦,你記住少吃點,把自己養得醜一點。」


說罷她便取下腰帶,系到了木梁上。


看她腳踏上了石磚,我瞬間明白了她要做什麼,撲上去要把她拉下來。


「阿娘!」


姨娘把我推開,衝老夫人道:「老夫人,麻煩你著人把她拉住,奴婢走了。」


說罷她最後看我一眼,毅然投缳了。


我被一個老僕拉著,就這樣無助地看著姨娘沒了呼吸。


「阿娘……」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老僕看我呆呆的,便把我松開了。


沒了支撐後我跟化了骨頭似的跌倒在地。


其他姨娘也想學我娘保自己女兒一命,可祖母卻說孫家有兩女在世就夠了,命婆子當著姨娘們的面把我四姐五姐勒死了。


監牢裡哭聲漫天,祖母心狠,誰不敢死的,她就讓婆子動手。


最後她老人家看著滿監牢的吊死鬼,滿意地把自己掛上了房梁,很快監獄裡就剩下我和嫡姐了。


嫡姐對著嫡母的屍身流了一行淚,發誓一定會給家族正名,之後便帶著我毅然踏入了教坊司。


3


嫡姐向來比我堅毅,從前她就敢勾搭太子給自己謀了個太子妃當,到了教坊司也不遑多讓。


她借著之前跟太子的情誼,讓教坊司的掌事投鼠忌器,不敢立馬讓她接客。


嫡姐也乖覺,掌事的讓她練舞就練舞,讓練琴就練琴,讓給貴賓獻藝便獻藝,沒用多久便把自己打造成了京都第一清倌。


而我,聽了娘的話,吃得少,睡得少,把自己養得豆芽菜一樣。掌事嫌棄得直搖頭,把我丟給了嫡姐當丫鬟用。


……


嫡姐的名聲傳得響亮,可是太子依舊無動於衷。甚至京都還傳出了太子不日將迎娶太尉之女的消息,嫡姐開始急了。


她修書一封,讓教坊司的跑腿小廝送去了太子府,可是這封信還沒出教坊司,便被掌事攔下了。


她看過信的內容,又著人探聽了太子的口風,得知嫡姐他早就不想要了,深恨嫡姐騙了她。


她把嫡姐關了起來,並放出風聲,不日將會給嫡姐舉辦開苞宴,歡迎各位貴人來競價。


為了讓嫡姐死心,還特地把開苞宴定在了太子成婚那天的晚上。


嫡姐焦躁不安,她反復問我:「柳兒,你說太子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會來接我的吧,畢竟我們多年的情誼!」


這時我還不怎麼會說謊,說不出她想聽的話,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太子……太子也許……」


嫡姐看我這樣,一巴掌就扇了過來,我瘦弱,沒能躲開,臉頰立馬腫了。


「你這什麼死樣子!都怪你這個喪門星,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落入這番田地!當時在家就該把你打死!」


說罷她便手腳並用地來打我。


我現在打不過她,隻能縮著身子,任由她發泄。


我心裡又怕又恨,恨嫡姐隻會拿我出氣,又怕她把我打死了,我下去了不好給我娘交差。


還好我命硬,活到了開苞宴那天。


4


那天晚上,教坊司人聲鼎沸。


貴人們剛在太子喜宴吃得滿腦肥腸,紅光滿面。


色眯眯地打量著臺上的穿著一身紅衣的嫡姐。


嫡姐頭上蓋紅布,遮掩住了她的表情。


教坊司掌事春媽媽笑眯眯地站在臺上向來賓介紹嫡姐。


「這位孫錦瑟孫姑娘,當年可是有名的高官之女,跟太子妃蕭從雲並稱京都雙秀。


「現下家道中落流落風塵,等著諸位發發善心,買了她的初夜。


「好讓她啊,絕了念想,老老實實待在我這小院裡,伺候各位!」


春媽媽說罷,便掀了嫡姐的紅蓋頭。


一張絕美的芙蓉面露了出來,盡管她面無表情,臺下貴人依然趨之若鹜。


酒色迷人眼,甚至有人開始大放厥詞。


「孫小姐好樣貌!不愧是太子看上的女人!」


「各位,在今晚睡了她,算不算替太子入了洞房啊?哈哈哈……」


「算!怎麼不算!」


這樣的說法不絕於耳,臺下貴人們爭相競價,一擲千金。


我縮在角落裡看著嫡姐,猜測她濃妝下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她是不是在幻想著太子會在今夜拋下新婚妻子,前來解救她,狠狠打這些豬頭男人的臉。


可是直到臺下角逐出今晚的勝者,太子依然沒來。


勝者,丞相府幺子劉令平,他站到臺上,笑眯眯地看著嫡姐。


「娘子,請吧。」


嫡姐端坐不動,冷眼看著他:「我是太子的人,我看誰敢動我!」


劉令平不悅,春媽媽打圓場:「哎,錦瑟姑娘這是第一次入洞房,害羞呢這是,春宵苦短,劉公子請吧。」


劉令平便直接把嫡姐扛在肩膀上,嫡姐掙扎。


「你這個登徒子,快放開我!」


臺下賓客紛紛調笑。


「入洞房了!」


「劉公子威武啊,讓這小娘子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我躲在角落裡,看著這場吃人的狂歡。


看著嫡姐拼命掙扎,看著她被帶入房中,聽著她絕望嘶吼,最後歸於沉寂。


等貴客離開,我進房給嫡姐擦拭身體。


她沒有力氣罵我了,木著一雙眼睛,看著鴛鴦戲水的床簾流淚。


第二日,她便上吊了。


5


她沒死成,被掌事救下來了。


掌事看她木呆呆的沒有活人氣,於是給她喂了五石散。


這種秘藥服用後會渾身燥熱,身體的觸覺變得高度敏感,非肌膚之親不可解。


每每有人要我嫡姐接客,掌事就提前給她吃五石散,嫡姐便會急不可耐地向男人邀寵。


多喂幾次便上癮了。


事後我給她擦拭汙糟的身體,她總是又哭又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湊到她耳邊低語:「姐姐,你不是要給孫家正名嗎?你不能死。」


她抓住我的手腕,語氣猙獰:「是你?那天是你叫來了掌事對不對?」


是,那天她剛往房梁上掛上長綾便被我看見了,我去叫來了掌事,才讓她沒有死成。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是真不想她死,還是惡意報復。


不過我不後悔,我需要她,隻有縮在她後頭,我才能保全自己。


我悲憫地看著她:「是我,你不能死,我們還沒復仇,害了全家的兇手還在外面逍遙,我們怎麼能死?」


她瞪了我良久,最後泄氣般地倒回床榻,嘴裡嘟囔:「可是害了我們的是誰?是皇上嗎?太子嗎?還是爹爹?」


這個問題,我們心裡都有答案。


……


這之後嫡姐便向掌事低頭了,掌事看她乖順,便允許她戒了這五石散。


戒這秘藥痛苦萬分,嫡姐說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身上爬,從骨頭縫痒到皮肉。


掌事不許她撓壞了皮膚,她便報復性地發泄到我身上,對我非打既罵,我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


借著這些斑駁的痕跡我才敢多吃一點,好歹能掩蓋了我隨著年紀越大越盛的光彩。


就這樣行屍走肉似的熬了一年多,嫡姐迎來她人生中的第二道光。


6


那人是個南方小鎮來的舉子,進京參加科考來了。


我跟著嫡姐應邀參加京都某公子舉辦的詩會,在詩會上認識的他,我聽到他自稱周柏翰,想起了姨娘提過的周秀才。


我把爹爹說過他有狀元之才的事告知了嫡姐,嫡姐便去跟他搭話,由此結識上了。


一來二去的,就跟當初太子一樣,周柏翰拜倒在了嫡姐裙下。


周柏翰比太子有情有義,他答應嫡姐,等他高中狀元便來為嫡姐贖身,八抬大轎把嫡姐娶回家做正妻。


眼見嫡姐又一次陷入了男女之情的漩渦,我勸她廣撒網,京都舉子多,這個不中那個中。


嫡姐不聽,她堅信她的周郎定能奪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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