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不同舟

第3章

字數:3683

發佈時間:2025-01-27 11:38:28

他推開車門出去了。


我將新手機塞進座位前面的儲物箱裡,拎包下車,在常斌的「陪同」下一路到站臺。


這一別,從此天高海闊,再無人能左右我人生。


高鐵換火車,火車轉大巴,大巴變拖拉機,拖拉機改摩的……


歷時兩夜一天,我終於抵達南方的一個小山村。


我的祖籍地,我媽的老家。


我爸過世後,她不想睹物思人,悄悄回到這裡。


葉岑失去了最後牽制我的「工具」,這半年對我的監視尤為嚴格。


我一次又一次激怒她,才成功讓她將我「趕」出北城。


現在,哪怕她手上握著我假身份的信息,也別想在茫茫大山撈一個人。


讓我詫異的是,我媽知道我支教的打算後,提出讓我住學校宿舍。


我隻能找到網上聯系過的那個支教老師,請她把我引薦給校長。


好在校長通情達理,給我拾掇出一間平房當宿舍。


當晚山裡下了一場雪。


因為對板硬的木板床和湿冷的氣候不適應,半夜我發起高燒。


燒得迷迷糊糊,不知怎的想起顧驍,後知後覺想起他堅持送我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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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難受一邊嘆氣。


終究還是食了言。


這場病來勢洶洶,好在來之前備了些常用藥,去的也快。


半適應這裡的方言後,我開始執證上崗。


我選擇了英語科目。


白天教書育人,闲暇時回家陪我媽種菜。


倒也算得上「安居樂業」。


整日面對的都是淳樸的村民,和求知若渴的孩童。


他們對山外的世界抱著無限期冀,我就不厭其煩講給他們聽。


自從被人打聽有沒有對象後,我收起了所有的裙裝和好看衣服。


素面朝天,將自己徹底融入這片土地。


山裡網絡不穩定,好在用電方便。


夜深人靜思念無可慰藉的時候,我就隔著窗戶數星星。


山裡的夜總是沉靜而寂寥,仿佛可承載萬物,又好像什麼都裝不下。


心裡的那點愛恨,都漸漸變得虛無。


支教是我年少夢想,平淡也將是我後半生的主色調。


我以為這一生就會這樣過。


沒想到會在半年後,再次見到沈葉舟的母親。


8


她是在常斌的陪同下來的。


注意到他們,全因為學生們驚異的目光。


彼時,我穿著土掉渣的棉碎花衣裳,陪一年級學生在操場上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她穿著一身高定旗袍,化著精致妝容,隔著學校木柵欄打量我。


她身後是常年一身黑西裝的常斌,和一輛沾滿灰塵和泥濘的頂奢越野車。


不管哪個,都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們能憑本事找到這裡,我著實佩服。


我選了個高一點的孩子充當「雞媽媽」,退出了遊戲。


「我自認為已經躲得夠遠了,這還礙著你們眼了嗎?」


我走到他們面前站好。


「寧小姐誤會了,夫人是想請你回去一趟。」


葉岑抿著唇不吭聲,常斌接的話。


我乍然笑出了聲。


「接我回去,你們知道在說什麼嗎?」


「心機手段用盡,終於把我趕出北城,才半年就反悔了?」


我眯著眼看葉岑。


不過半年不見,她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就多了幾分老態。


「夫人不是這意思……」


常斌厚著臉皮充當和事老。


「寧瑜,別給臉不要臉,我都親自來請你了,你還想怎樣!」


葉岑明顯不領情,臉一板開始呵斥。


她收起了偽善面孔,我也懶得再裝小白蓮。


「臉這玩意兒,我四年前就不要了。」


我彎腰拔了根狗尾巴草,慢悠悠把玩,「你要嗎?給你。」


「你——」


葉岑直接氣炸了。


常斌默不作聲上前,將葉岑拉到身後。


「寧小姐,夫人也有她的難處……」


他半彎起腰,態度極其恭順,「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們走一趟?」


他把姿態擺得太低,我反而跋扈不起來了。


「老師,快來一起玩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學生高聲呼喊。


聲音稚嫩有活力。


「馬上,等我。」我雙手呈喇叭狀,抵在唇前回他們。


「你們看見了,這裡更需要我,實在是走不開。」


轉過身,我兩手一攤,佯裝無奈,「況且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再出去看世界的打算。」


「寧瑜,你別太過分!」


葉岑怒氣又飆升了一個指數。


「跟你比過分,我好像還嫩了點。」我搖著手中狗尾巴草,無情補刀。


常斌還想說什麼,被我直接打斷。


「我不會回去。」我毫不留情轉身,「好走,不送。」


剛走一步,小辮子就被揪住。


我吃痛扭頭——


葉岑抓著我頭發往後扯,面相兇殘無比。


我一秒破防。


「耍潑婦是嗎,誰怕誰!」


我抬起腳,朝她狠狠踹了過去。


葉岑沒料到我會上腳,臉色大變。


常斌眼疾手快擋在我和她中間,替她受了。


這一腳雖然沒正中目的,好歹讓頭發重獲自由。


捋順頭發時,我眼見著有幾根飄落到地上。


我感覺肺都要炸了。


「不回就是不回,想要我跟你們走,除非打斷我的腿把我抬回去!」


我撂下話就走。


「常斌,給我打斷她的腿……」葉岑歇斯底裡叫囂著。


這一次,常斌沒有動。


我無視葉岑的咒罵,截住幾個懵懂的學生,夾著他們往教室走。


某些人學會了瘋狗亂叫,我卻不想咬一嘴臭毛。


9


葉岑出現的動靜太大,引來不少人獵奇。


連我媽都被驚動了,跑到學校問誰找我麻煩了。


這些年葉岑做的齷齪事我一直瞞著她,她今天也沒見到葉岑本人。


我不想她擔心,胡亂糊弄了過去。


晚上一個老師送來一封信和一個包裹,說是常斌託她轉交的。


我想丟出去,卻在看到信封上的字止了動作。


是顧驍的字跡。


信裡除了他的碎碎念,就是各種怨念,中心訴求:問我在哪。


我打開了包裹。


裡面除了那個新手機,還有我的身份證件,以及一些北城特產。


不難看出,信是顧驍寫的,包裹卻是常斌準備的。


隻是常斌一沒提今日來意,二沒提沈葉舟。


我心裡反倒好奇起來。


我跟葉岑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幾乎次次都是她「召見」我。


現在她「纡尊降貴」,不遠千裡來到這個山旮旯,說她沒事幹,我不信。


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能讓她都自亂陣腳?


但是好奇歸好奇,我已經沒有了找虐的癖好。


我託同事幫忙分發特產,手機往邊上一丟,看書去了。


顧驍是必須聯系的,但沒想好借口前我不敢。


怕挨罵。


我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果斷決絕,唯獨面對顧驍,慫。


能看出這點的,大概隻有一個常斌。


磨磨唧唧熬到周五,我媽託人轉告說她周末走親戚,讓我好好在學校待著。


這兩個月她隔三岔五玩消失,不是走親戚就是見同學。


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拿她也沒轍。


自給自足解決晚飯問題後,我拿出手機開了機。


坐在門檻上嘆了半天氣,我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有話說有屁放,打錯電話趕緊滾,小爺很忙。」


一接通,迎接我的就是顧驍的獨特宣言。


背景喧囂嘈雜,不是酒吧就是 KTV。


「我,寧瑜。」


我捂著腮幫子,按捺住掛斷的想法。


「寧寧寧寧瑜?」顧驍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調。


後面是一連串壓低了聲音的「滾」,不是撵人就是清場。


還有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


我雖然不在,也能想象到那邊是何等的兵荒馬亂。


「是我。」


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搭腔。


「你在哪?」他問得急切。


「問也沒用,你找不到。」我沒正面回答。


「你在哪?」他語氣重了幾分。


「都說了——」


我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你、在、哪?」他一字一句,不依不饒。


明顯是生氣了。


我乖乖認慫,報上詳細地址。


「等著。」他言簡意赅。


「等著」這兩個字的含義太過寬泛,我一時無法理解。


不等我問清這句話的意思,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對著密集的斷線音再次翻了個白眼……


凌晨三點,我被一陣高頻噪音吵醒。


是直升機專屬的槳葉切割空氣所產生的激波。


心裡「咯噔」一跳,我隱約有了不妙的預感,打開窗戶探頭往外看去。


夜色朗朗,明月高懸。


懸飛在月亮下村莊上的,是一輛民用直升機。


航行燈、夜行燈、防撞燈、著陸燈全開。


正值盛夏,山區林木繁茂,直升機強勁的漿風刮得枝葉狂舞。


長長的軟梯垂下,梯子上掛著個人,還背著一個小背包。


明顯在尋找著陸點。


我腦中頃刻浮現出一個人名。


顧驍。


他跟沈葉舟都曾是二世祖。


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明顯顧驍更囂張。


10


氣歸氣罵歸罵。


我乖乖翻出一件不那麼「村姑」的衣服穿好,翻出強光手電筒出門。


路上遇到常年住在學校管後勤的大爺,著急忙慌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安慰他沒事,讓他回去休息,一個人往操場走去。


到了操場,我將手電對準直升機方向。


反復開關三次,最後長開不動。


直升機往我這邊開了開,最後懸停在操場上空。


大概是評判了一下地基硬度,怕塌陷沒著陸。


我隨意扎起的長發被槳風吹得亂舞,腦瓜子都被噪音震得嗡嗡響。


顧驍沿著軟梯一步步往下走時,我躲到一棵一人抱的大樹後,防止自己被掀飛。


我聽到一聲隱約的、沉悶的重物著地聲。


剛從大樹後面探出身子,就被兜頭抱住。


顧驍穿著簡約的 T 恤和牛仔長褲,肌膚上還帶著夜風的涼。


我敏銳地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不用想,來之前臭美了。


剛想表示嫌棄,操場上接連傳來幾聲悶響。


我探頭望去。


直升飛機上拋下了幾個大包裹,然後盤旋著遠去。


「什麼東西?」


我警惕地看向顧驍。


「不用管,明天再說,你住哪快帶我去……」


顧驍半拖半拽拉著我往前走。


「這邊。」我無奈地拉他掉了個頭。


山裡用水不便,沒有淋浴條件。


我幫顧驍找了條幹淨毛巾,開水兌涼水,讓他簡單擦了擦。


我住的「小三居」加起來十平米左右,沒沙發,連一床多餘的席子都找不出來。


半夜三更沒法給他找住處。


但我的木板床上墊了一床厚褥子,很松軟。


我怕他嬌少爺吃不了苦,勉為其難提出把床鋪讓給他,自己在椅子上湊合一夜。


他二話不說將我打橫抱起,徑直丟到裡間床上。


「我睡床你怎麼——」


「辦」字沒出口,他就和衣在我邊上躺了下來。


他身高腿長的,我一米二的小床瞬間變得狹窄不堪。


動一下都能碰到他。


「我允許你佔我便宜了嗎?」我臉皮抽抽。


他身子一側面向我,「再啰嗦我就真的佔你便宜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我乖乖沒動了。


熄了燈,月光透過窗棂縫隙照進來。


「你哪裡來的強光手電?」他沒話找話。


哪裡看都不像一個犯困的人。


「我還有防狼噴霧,瑞士軍刀,伸縮棍,迷你報警器……要不要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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