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宿舍的女生發了一條小視頻。
「半夜三更想吃被壓扁的小面包，男朋友二話不說馬上安排。話說，有個不掃興的男朋友真是太幸福啦。」
配的是幾個小面包被帶著奔馳標志的輪胎反復碾壓的畫面。
我手賤地打了條評論：
「何必這麼麻煩，這種小面包，我一巴掌能拍扁八個。」
那邊很快回復：
「沒有被偏愛過的人不會懂，這是貧富差距都消除不了的浪漫。」
我：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1
舍友說，我是葉皎皎的對照組。
她柔弱不能自理，而我天生神力。
她連瓶蓋都擰不開，我單手拎煤氣罐上七樓氣都不帶喘。
我和她雖然在同一個宿舍，但平時卻很少有什麼交集。
誰也沒有想到。
我倆會因為一條評論，被綁在了一起。
發生這事兒的第二天，葉皎皎把一袋小面包扔在我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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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花，表演一下唄。」
「什麼？」
我正拿著香皂準備搓臉，從盥洗間探出半個頭。
她鄙視地看了我一眼。
走過來把一支白色的管子立在我面前。
「用這個。」
我嘿嘿一笑，拿起來看了看。
「山茶花，這玩意兒能洗幹淨嗎？估計都不如我的舒膚佳。」
她冷哼一聲：
「山豬吃不了細糠。」
我洗完臉走出來，問她：
「你剛才說表演什麼？」
她指了指桌上的小面包。
「你昨天說，一巴掌能拍扁八個，表演一下唄。」
「行啊。」
我撸起袖子，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我訕訕一笑，開始講條件。
「先說好了，拍扁的，我能都吃了嗎？」
她嫌棄地看我一眼。
「都給你，這一袋你全吃光。」
我滿意地笑了。
把小面包一個個剝開。
然後分成兩摞，一摞四個，整齊地擺在桌面上。
葉皎皎用手機拍攝著全過程。
我氣沉丹田，高高舉起了巴掌。
大喝一聲，用力向桌面拍去。
「咵嚓」一聲巨響。
面包沒扁。
桌子倒了。
2
我和葉皎皎面面相覷。
還是她先回過神，看我的眼神帶了些崇敬。
「方小花，你是真的猛。」
我哭喪著臉：
「這得賠多少錢？」
她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義氣十足地對我說：
「這事兒我也有責任，這樣吧，我陪你去找宿管阿姨，賠多少錢我——」
我感激涕零地拉著她的手。
「你幫我賠？葉皎皎，你這人怪好的。」
她默默地扒開我的手。
「賠多少錢我借給你。」
「我謝謝你啊，我謝謝你全家。」
宿管阿姨面無表情地聽完了我的哭述。
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張價目表。
桌子，三百元。
我哭得更大聲了。
三百元，那可是我一個月的口糧。
葉皎皎實在看不下去，從口袋裡掏出三百塊錢交給宿管阿姨。
「別哭了，我幫你賠，行了吧？」
我破涕為笑。
「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我跟在她身後顛顛兒地往教室走。
她突然停下來，我差點撞上她的後背。
她轉過身看著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幫你賠錢沒問題，不過我有個條件。」
「除了還錢，什麼條件都行。」
她揚了揚手機。
「剛才拍的視頻，我想發到網上。」
3
兩條視頻被剪輯到了一起。
中間還穿插了朋友圈截圖。
憑借意想不到的反轉在一眾車壓小面包的視頻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竟然意外地火了。
葉皎皎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餐廳的後廚刷盤子。
一天刷六七百個盤子，能賺八十塊錢。
她站在我面前，盆裡的泡沫差點沾到她的小白鞋上。
她皺著眉後退了幾步。
「方小花，不做這個了行嗎？」
我抹了把汗，反問她：
「不做，你養我啊？」
「我養你啊。」
她脫口而出。
我們兩個都愣住了。
她紅著臉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邀請你，和我一起拍視頻。」
我狐疑地看著她。
「拍那玩意兒能賺錢嗎？」
「能啊。」她笑了笑，「怎麼著也比你刷盤子賺得多。」
「那行。」
我蹭地站起身，一把扯下腰間的圍裙。
「能賺錢我就幹！」
4
葉皎皎算是個小網紅。
視頻帳號有十幾萬粉絲，昵稱叫「嬌嬌的皎皎」。
團隊一共有三個人。
除了我們倆，還有一個攝影師。
自稱是葉皎皎的發小，名叫宋欣陽。
我問她：
「我需要做什麼？」
她用一種古古怪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正常發揮就行。」
為了慶祝團隊組建成功，宋欣陽提議去吃頓好的。
並客氣地詢問我：
「小花，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想了想，委婉地表示：
「我知道一家餐廳很不錯。」
「行啊。」宋欣陽大手一揮，「就去那家。」
葉皎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默默地跟上了我們的腳步。
站在明記面館的招牌底下，宋欣陽不敢置信地問我：
「這就是你說的餐廳？」
我一手一個把他們倆往裡面拖。
「別看店面小，味道是真不錯。尤其是他家的牛肉面，聞著就流口水。」
之所以流口水，是因為牛肉我隻在別人碗裡見過。
我自己是從來都不舍得加的。
加個煎蛋已經是我能接受的極限。
葉皎皎倒是既來之，則安之。
她示意宋欣陽把手機拿出來，打開錄制功能。
「這就開始了？」
我問。
「取點素材，萬一能用得上呢。」
「哦。」
什麼叫專業，這就叫專業。
我感覺跟著葉皎皎算是跟對人了。
剛準備拍拍馬屁，便聽她捏著嗓子說了一句：
「小花，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種地方也能吃飯呢。」
我雙目圓睜，瞠目結舌。
「學校門口一排這樣的館子，每天人山人海，你是看不見嗎？」
5
在確認這頓飯是宋欣陽請客之後。
我毫不客氣地點了三兩牛肉面。
本來還想再加一份排骨，不過到底沒太好意思。
葉皎皎小臉皺成一團，為難地看著我。
「小花，能點一兩嗎？太多了我吃不下。」
我沒好氣地說：
「一兩？喂學校的流浪貓都不夠。」
我眼珠子轉了轉。
「你要是實在吃不下，分一半給我唄，總不好浪費了。」
面很快端了上來。
葉皎皎看著面上的幾塊牛肉，又皺起了眉頭。
「小花，你能幫我拿個剪刀嗎？牛肉太大了，我咬不動。」
我看著那幾坨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牛肉，陷入了沉思。
「大小姐，你當這是吃西餐哪。」
她癟了癟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心軟了。
「你要吃不了就給我唄，不要浪費了。」
她歡歡喜喜地把面條和牛肉挑進我的碗裡。
我看著自己面前堆如小山的面碗，再看看她碗裡飄著的幾根。
有些於心不忍。
剛要開口問她夠不夠，便見宋欣陽收起手機走了過來。
「行了，這條肯定又能小爆一下。」
我不理解。
不就是吃個面嗎？有什麼值得爆的點？
一扭頭，看見葉皎皎正在把剛進我碗裡的面條往回挑。
甚至還多夾了兩坨牛肉走。
我欲哭無淚。
不是，還帶這樣操作的嗎？
6
不出他們所料，這條視頻居然又小火了一把。
但我不是很開心。
底下的評論區有些不太對味兒。
「裝什麼小嬌妻，看著就很假。」
「笑死，那牛肉都不夠我塞牙縫，她居然還要剪開，真當自己是個寶寶啦。」
「呃，這，確定不是新種巨嬰麼？」
還有一些畫風很奇特的。
「室友看著清澈又愚蠢，不像是演的，建議查查。」
「天哪，我竟然有點磕她倆，我是不是瘋了？」
嗯，什麼亂七八糟的。
現在的網友真是餓了，什麼都能磕。
我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葉皎皎。
「別管那些評論，罵得越狠，賺得越多。」
她淡定地對我說。
現實裡的葉皎皎，和視頻裡好像有些不一樣。
視頻裡的她，嬌氣又矯情。
但現實裡，她情緒穩定，內心強大。
我有點看不懂她。
宋欣陽高興地跑過來。
「皎皎，小花，我們接到廣子啦。」
7
找到我們的是一個做腸道益生菌的廠家。
怎麼看都不太符合葉皎皎嬌嬌女的形象。
但是沒關系。
方小花會出手。
我和葉皎皎面對面坐在食堂裡。
她突然掏出了一隻綠豆芽一樣的硅膠碗。
底下居然還帶著吸盤。
我瞳孔地震，雙手微微顫抖地指著碗問：
「這，這是什麼東西？」
她不屑地撇了我一眼。
「這是寶寶碗。」
我當然知道這是寶寶碗。
雖然我不是很有見識，但高考結束的那個假期，也曾在城裡做過兩個月的保姆。
主人家裡那個六個月大的寶寶，用的就是這種碗。
我隻是沒想到，會在大學食堂裡見到這種東西。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有點尷尬地問她：
「你不會是要用這玩意兒吃飯吧？」
她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是呀，阿姨打的太多了，我吃不了，要用寶寶碗分出來。」
我同情地看著她。
「皎皎，你說你食量這麼小，該不會是，便秘吧？」
我清了清嗓子，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益生菌。
「你可以試試 XX 牌益生菌，它能夠調節腸道菌群平衡，促進腸道蠕動，有效解決便秘、食欲不振等問題。」
我定定地看向她。
「你，值得擁有。」
她一把搶過我手裡的益生菌，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畫面定格在她有些抽動的臉上。
「方小花，我謝謝你啊，你對我可真好！」
8
「笑不活了，我宣布，方小花就是嬌妻克星。」
「話說回來，那個 XX 牌益生菌真能治便秘嗎？」
「已吃，已拉，可放心下單。」
葉皎皎把一沓鈔票甩在我面前。
我咽了咽口水。
「這麼多？」
足足五千塊。
我數錢的手都有些發抖。
簡簡單單地說幾句話能賺這麼多？
我有些不敢相信。
「這隻是開始，後面會賺得更多。」
葉皎皎微笑地看著我。
我一把摟過她的脖子。
鼻涕眼淚胡亂地蹭在她的臉上。
「葉皎皎，你可太牛 B 了，簡直就是我的神！」
「瞧你那點出息。」
她嫌棄地擦了擦臉。
但到底沒有把我推開。
「嬌嬌的皎皎」粉絲越來越多。
找上門的合作也越來越多。
葉皎皎抱著奶瓶噸噸開炫。
我饞兮兮地蹲在她旁邊。
「皎皎，你喝的什麼呀？」
她舉起手中的奶瓶。
「XX 牛奶，寶寶最愛喝的牛奶！」
「牛奶看起來不錯。」
我邊跑邊說：「不過我剛刷到一個視頻，像你這樣愛嘬奶嘴的，人中會變長……」
葉皎皎抱著一個蘋果像土撥鼠一樣地啃著。
我默默地飄過。
「皎皎，你這個蘋果啃了快一個小時了吧？」
她白了我一眼。
「你懂什麼，人家這是寶寶牙，咬不動。」
我刷地掏出一支牙膏。
「牙口不好用這個呀，XX 牙膏，讓牙齒更堅固！」
五千又五千。
嘿，賺錢就是這麼簡單！
9
跟著葉皎皎拍視頻不過一個多月。
我分到了好幾萬塊。
除了學費和生活費，剩餘的錢我全部打給了村長爺爺。
錢是上午打的，電話是下午來的。
「小花，你可不興自甘墮落呀。」
電話那頭傳來他老人家痛心疾首的聲音。
中氣十足。
我放下心來。
「爺，你說啥咧，這是俺打工掙哩。」
爺爺有些猶豫。
「打啥工能掙這麼多啊？」
我用了半個多小時向他解釋清楚了目前的經濟來源。
爺爺高興地說：
「上大學就是好，才去沒多久就能掙錢咧。」
我趁機對他說：
「是啊，所以說趕緊把二丫、三妹她們送去上學吧。將來俺們村都是大學生，那還不得富得流油。」
「中，中！」
爺爺激動地連聲應下。
快掛電話時，那頭的聲音低下來。
「小花呀，你自己別太辛苦了。你放心，爺爺就是拼了老命也會送二丫她們去上學哩。」
我突然就繃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