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華年

第7章

字數:3280

發佈時間:2025-03-13 15:06:19

他鮮少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讓我沒由來心發慌。


「好好,各地的商船開春就會進臨安,屆時我讓他們帶外面的好東西回來,所以你要快好起來呀。」


他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卻慘白。


仍是搖頭:「我隻想要思華親自挑的,思華出去為我挑禮物可好?」


我一怔。


想起昨日和他闲聊,說做生意真是天下第一妙事,若有機會定要南下看水鄉,北上去塞外,將生意做到天邊兒去。


隻是隨口一說,陳允君卻入了心,他定然以為我想走得遠遠的。


「我不要,我隻想留在陳家,在你身邊!」


我聲音有些哽咽,莫大的恐懼籠罩了我。


「陳允君,我隻要在你身邊。」


21


這夜他睡得很不安穩,身子忽冷忽熱,隔一個時辰就要灌一碗湯藥。


我守著他寸步不離,一遍遍用手描摹他的眉眼。


一次夜半驚醒,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仿佛失了神志般求我:「思華,你走吧。」


又泄氣一般松開我的手:「方敬之他是個好縣令,是個值得託付之人……」


「陳允君!」我捏緊他的手指死死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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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你病了我就不敢打你!


「我既然嫁了你,便隻是你的娘子,難不成你也覺著上次成親太過倉促?那你便再娶我一次呀。


「對啊!等你好了我們再辦一次婚禮可好?」


他近乎悽然地望著我,沉默許久才點頭。


「好,我再娶思華一次。」


寒夜很長,長到我不敢想這夜過後會是什麼。


這夜陳夫人沒有哭,她將我叫到後屋,將一張紙遞過來。


是新婚之夜陳允君寫下的和離書,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他贈與我的體己後,又多了一大筆陳家給我的莊田鋪子。


「思華,君兒去後你便走吧。」


去後?


那狗郎中說陳允君怕是活不過來年開春。


狗東西,當初活不過弱冠便是他說的,他的嘴真真該被狗屎糊上!


「思華,這三年我已覺幸福無比,這好日子是你給我們的。」


陳夫人說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過上天憐惜,竟把我給他們送了過來,才有了這三年歡愉。


「我們陳家知恩,不糾纏你餘生。」


話落,陳老爺也走了進來,短短一夜,他像是老了十歲。


他竟也說想我走。


「天大地大,思華這樣的好孩子,定會過得很好。」


我看著他們的臉,隻覺熟悉慈愛。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他們分明沒將我當作兒媳,而是當作了親生的女兒,所以才拼盡一切願我好。


可我不願如此。


這夜,我扶著他們二人坐下,然後對著他們跪下。


連著磕了三個頭,用平生最真最誠的語氣立誓:


「爹娘,我虞思華此生不離開陳家,無論何種境況,我為你們養老!」


窗外白光驟現,一日伊始。


陽光斜過窗臺照在二老落淚的臉上,他們的每一滴淚都落在了我心上。


心底便發出聲音:「我是這家的孩子,你們總這樣說的啊!」


22


這個新年,是我一手操辦的。


都臘月末了,陳老爺才恍然道:「啊,又年下了啊,我得去辦年貨,新年得紅紅火火的才行。」


他倉皇又無措,哪像臨安叱咤風雲的陳員外,看得我陣陣心疼,便一手攬下這操辦的活兒。


想起前年年下,我還是個隻知道哭和吃的丫頭片子,如今竟渾然有了掌家模樣。


劉媽給我端來綠豆糕,語氣溫厚:「少夫人真是長大了。」


忘了說,劉媽要當祖母了,春喜去年和廚房大林哥成了婚,如今竟還有了身子。


難以想象我們不久前還湊在一起鬥蛐蛐,她現在都開始給孩子縫小衣裳了。


她最喜歡坐在門前陽光下同我說些熱鬧的事,然後笑得合不攏嘴。


瞧這日子多好。


陳允君你怎麼就沒福氣呢?


除夕這天,廚房安排了好幾桌酒席,還如同我當年生辰那般,邀府內眾人同賀新春。


陳府門前放了一個時辰的煙花,我提前訂了五千件棉衣棉被,送給城中無家可歸之人度過凜冬。


有人知道陳夫人善心慈悲,便也誇我是個小菩薩。


其間有人高喝一聲:「願陳少爺福壽!」


我面前便齊刷刷跪了一長街的人。


他們齊聲為陳允君祈福,祈願他度過隆冬,迎接新春。


烏泱泱的人群之中,我看到趕著來領棉衣棉被的虞臨川。


他躲避我的眼神,將腦袋埋下去,卻還是隨著人群下跪高呼,又偷偷將東西領走。


聽說他頂著縣令老丈人的名頭賭錢掛賬,最後被人揭穿又打斷了條胳膊。


可他還是賭,瘋了似的賭,沒錢就拿手指去賭,輸了就剁一根。


沒人懂他為何瘋成這樣,我卻曉得。


他的瘋從我娘親死去那天便種下了,他日日賭錢總有清醒一天,可醒了就會發現身旁早已一無所有。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他早已不是當初信誓旦旦的小秀才,也再沒有一個傻乎乎的女子,願舍盡一切與他白頭。


他活著,也隻是活著而已。


我不會原諒他。


因為是他,才叫我十幾年活得膽戰心驚,沒有一刻不擔憂會被賣進窯子。


可還好他足夠惡,我才攢足運氣遇上了陳允君。


23


也許是我求得太虔誠,抑或是臨川人的祈願得到了上天感應。


陳允君他真的好起來了,好到令我吃驚。


天漸漸暖起來,晨起我去綠筠軒看他時,發現他竟站在院中,將滿園竹子一株株看個遍。


然後挑了株最為粗壯的對下人說:「砍掉,給思華做竹筒飯。」


我飛撲進他懷中,用力嗅著他身上的藥香,哽咽不止。


他輕輕戳我額心:「虞思華,小哭包。」


我不管不顧將眼淚蹭他一身,環著他的腰想將自己揉進他身體裡。


「我就是哭包,就愛對你哭,你奈我何?」


他笑得眉眼彎彎,捏我臉頰:「奈何不得你,誰叫你是我娘子?」


我便不知羞地喚了他一聲「相公」。


又「相公相公相公」叫個沒完,恨不得把前些日子落下的全補上。


我們一起用了這些日子的第一頓早飯。


臨出門去鋪面看賬前,他就坐在陽光下的藤椅上,灰白的毛領遮著半邊下巴,衝我勾唇。


「思華,今日別忘了給我帶禮物。」


「嗯!」


我用力點頭允下,萬分喜悅地出了門。


路邊小草萌發,生出幾朵淡黃色的花骨朵,天是那麼藍,雲彩一層層的像軟酪,風裡都好似帶了甜味兒。


陳允君,我們的又一個春天來了啊。


24


一天我都高興得合不攏嘴,來往客人看了我總要問上一句:「少東家,這是遇上什麼喜事了?」


我附和道:「家中相公給我做竹筒飯了,我可饞了許久呢。」


客人便笑:「少東家真是好福氣。」


我心道可不是嗎,我可真是好福氣。


所以我今日早早看完了賬簿,又去買了我最愛的糖人兒,淺嘗一口發現正是我小時候的味道。


陳允君定然喜歡。


我歡歡喜喜地回家,可剛踏入家門那刻就察覺到了一絲怪異。


太安靜了。


靜到沒有風聲。


春喜帶著身子跪在我腳邊,悲慟大哭:「少夫人!您節哀啊!」


「什麼節哀,節什麼哀……」


我腳下步子慌亂,推開人群跑進綠筠軒。


看見床上蓋上了一層白布,布下似乎是……我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我仿佛聽見了膝蓋碎裂的聲音,可我顧不得疼,雙手並用爬了過去,一門心思掀開床上的白布。


我的陳允君,變成灰色的了。


我張嘴,想喊他的名字,出口卻是不成調的哭聲。


我茫然四看,看到陳夫人一臉蒼白雙眼木然,而陳老爺沉默不語,隻有眼眶紅得像滲血。


「爹,娘,你們叫醒陳允君好不好?馬上用晚飯了還睡覺怎麼行?」


我的話讓二老哭了起來,整屋的人都哭了起來。


我搖頭,一把揪下蓋在陳允君身上的白布。


「陳允君你醒醒!你醒醒——啊——」


尖銳細長的哭喊聲可怖至極,快將整個房頂掀開。


春喜來拉我的手:「少夫人膝蓋跪壞了,得叫郎中來看,遲了就糟了啊!」


我低頭,看見腿間有鮮血。


眼前一片灰色,因鮮血又重新出現了顏色。


陳夫人也來拉我。


「好孩子別這樣,娘看了心疼啊,君兒他已去了,你不能再有事!」


我茫然回頭,一眼卻看見了桌上擺的翠綠竹筒。


是我的竹筒飯啊。


陳允君他方才還在等我回家吃飯是麼?


我踉跄起身,瘋了似的跑過去端起竹筒,將放涼的米飯塞進嘴裡。


「陳允君我回家了。


「我回來陪你一起吃飯了。」


(正文完)


番外·春喜 1


我叫陶春喜。


娘是臨安陳家的掌家媽媽,爹也是陳家的僕人,所以我是陳家的家生子。


我這一生,隻見過一次令我心驚的悲情之事。


是我十七歲那年。


彼時我剛嫁給相公,懷胎五月身在陳家,伺候的是陳家的少夫人。


那時天剛轉暖,差半月就是立春,可家中病弱的少爺卻去世了。


他去時也不過雙十的年歲。


聽相公說他倒下前,還曾親自去廚房端來了給少夫人準備的竹筒飯。


問了一句:「思華何時歸家?」


話落,人便直直倒下了,再也沒能醒來。


思華,是我家少奶奶的閨名。


那天,滿院寂靜無聲,老爺夫人趕來時已來不及和少爺說最後一句話。


娘是最曉得規矩的,人雖死了仍要保持體面,便叫人拿提前備好的白布蓋上了少爺的身子。


我去院中等少夫人,等到天光漸暗,終於看到那個熟悉的笑臉。


可那笑容在聽見我喊了「節哀」後,便凝固了。


少夫人竟瘋了一般衝進少爺房間,然後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我發誓我聽見她膝間骨頭碎裂的聲音了。


如此死寂的環境,我隻能聽見她悲慟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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