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萊喝了一口茶水。
甘甜的菊花香氣進入喉嚨後，他慢慢覺得放松起來，也不再覺得徐見山特別可怕了。
於是姜萊就問了句：“我，我隻是好奇，但要是冒犯到了你，請你一定要拒絕回答。你和你的妻子……發生了什麼？”
看姜萊一雙眼睛幹淨明亮，不懷任何惡意，徐見山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他說起和妻子是在學校裡相識，說起妻子主動跟他告白後他們簡單拍了常服合影，就登記結婚，說起當時國家動蕩，而他為了國家而當臥底。
當時為了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他還和妻子商量好了演戲。他扮演一個看上了其他女人的渣男，妻子則傷心欲絕當場離婚離開北城。
離開前，妻子跟他說：“先生，我這一去，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不過，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還會和你相見。”
後來，他的臥底工作步入正軌，才發現柔弱善良的妻子，竟然成了光榮的一員。
隻是，妻子的工作重心不在北城，他們連面都見不到。
直到他將能夠收復北城的重要消息傳遞出來，被敵軍查出來臥底身份，身中一百零八刀後英勇就義，他也沒能再看到妻子一面。
為了能見到妻子，他變成鬼以後四處漂泊。
那時候他還沒有這樣能控制物體的本事，隻看著周圍和他一樣的鬼魂被鬼差帶走，自己卻因為想見妻子而逃離。
逃離的次數過多，就成了孤魂野鬼。偶爾月亮升高陰氣濃厚的時候，他會想要對無辜的人下手，害死他們。
徐見山拼命克制這種會吞噬他的本能，直到遇到了一個道士。
對方說那些不願意被勾魂的鬼，會因為敵人身上的煞氣而消散。所謂惡鬼怕惡人，就是這個道理。
道士讓他不要再出現在戰爭中心，回到他和妻子的家裡安心等待。將來，國泰民安之時，一定能和妻子的轉世再度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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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她會回家。”徐見山笑了下，“可這幾天才想明白，那好心的道士並沒有說我的愛人會到那間四合院裡找我，是我自己的執念讓我這麼想。”
“她應該是死了，然後過了奈河橋，投胎轉世去了吧？”
徐見山說完這些事情，姜萊紅了眼眶：“你是個好人，你肯定會和你老婆再見面的！”
“可是……”徐見山的目光落在周圍香客們身上，皺著眉頭，“芽芽小道長不願意告訴我她到底是誰。”
在場這麼多女性香客，沒有一個讓他覺得熟悉。
他和愛人轉世再見的緣分，還沒到嗎？還是說，轉世的愛人已經變換了面容，他這個俗人……俗鬼認不出來？
徐見山滿臉憂鬱。
姜萊看出徐見山現在很難受，小聲道：“其，其實我一直覺得鬼挺可怕的，所以拒絕和他們說話，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每個鬼都可怕。”
至少，徐見山生前是國家英雄，死後也堅持了80多年沒有傷人。至於昨天直播裡，徐見山對洛城下手，那也是被洛城關了起來，逼急了。
在姜萊對鬼魂抱有憐憫以及好奇心的時候，徐見山卻忽然變臉。
他變成了自己死亡時候，血肉模糊的模樣，然後厲聲對姜萊說：“姜先生，你可千萬不要對每隻鬼好奇，有些鬼魂就是利用這一點把你們這些年輕人變成替死鬼。”
“殊不知，害人終害己，自以為找人替死了就能投胎，實則是在自取滅亡。”
姜萊被徐見山的悽慘本狀嚇得一抖，但很快，他盯著那些流血不止的傷口，默默落淚。
第56章 人鬼殊途
姜萊哭得很傷心。
徐見山見了，趕忙把自己的樣子恢復，伸出潔白手指想幫姜萊擦眼淚，手卻從姜萊臉上穿了過去。
徐見山著急了：“別，別哭，是徐某不該嚇你，你別哭。”
情急之下，徐見山擋住自己的臉，像逗小孩似地給姜萊做了個鬼臉。
淚眼蒙眬的姜萊，一想到這是真正的鬼在給自己做鬼臉，忍不住笑出聲。
他一偏頭看到旁邊有牌子寫著“與動物同遊請這邊走”，就問徐見山：“那邊還有別的項目嗎？”
徐見山點頭：“那邊有一些珍稀動物，可以和它們一起玩耍喂食。”
姜萊：“那請徐先生帶我去看看？”
他自己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徐見山心中湧上一股遺憾來，他沒法給姜萊擦眼淚。一如當年，他和妻子假裝吵架，妻子紅著眼睛在敵人的監視下拎著箱子離開。
那時候妻子也哭了，可他卻不能再將妻子抱在懷裡。
臨死前沒能見到妻子成了執念，如今國家已經國泰民安，就算他又見到妻子的轉世，又能做什麼呢？
徐見山心裡滿是落寞，卻不想讓身旁的少年難受，於是假裝輕松愜意地領著他去看那些動物。
很快，一上午過去了。
芽芽把早上開始蒸的包子發給還在道觀裡的香客，當作午餐。
陸行雲悄悄問芽芽：“今天捐香火的好多，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已經有30萬了。那箱子會不會裝不下去，要換一個嗎？”
芽芽搖頭：“不用換不用換，功德箱裡的錢是不會滿的。”
隻是她的小腦袋瓜裡也有疑惑，師父說不用人工把道觀重建，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香客們都隻能露天吃飯，確實顯得好怠慢哦，如果道觀能有飯堂之類的建築物就好了。
香客們吃飯的時候，陸行風湊過來對芽芽說：“那個姜萊對徐見山怪好的呢，還跟我打聽包子能不能給徐見山吃。所以機靈可愛又聰明的小觀主，徐見山他能吃嗎？”
“當然可以啦，鬼魂想要東西，隻要供奉的那個人誠心在心裡祈願，就能把東西送到鬼魂手上。包子的話，徐見山可以把味道吃走，真正的吃倒是吃不了的。”
陸行風就把從芽芽這裡聽到的內容教給姜萊，姜萊照做。
然後徐見山鼻孔裡進了兩股氣，溫柔笑道：“嗯，我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重新嘗到包子的味道，謝謝你，姜先生。”
“叫，叫我姜萊就行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徐見山叫自己的名字，姜萊覺得有些害羞。
然後他覺得有一絲不妙。
現在網絡可太發達了，各種信息都有，其中就有性取向的討論。
姜萊確定自己取向正常，不小心點進小廣告網站也會因為自身的反應而面紅耳赤。可現在讓他覺得心跳加速的，竟然是個男鬼？
瘋了嗎？
“你慢慢吃。”徐見山忽然說，“我去和小觀主聊聊天。”
姜萊點頭：“好。”
徐見山讓芽芽跟他去安靜的地方聊天。
芽芽抱著大包子，跟徐見山一起到了道觀旁邊的安靜地方。
“芽芽小道長，姜萊……他是不是我妻子的轉世？”徐見山直接問出口，眼神裡滿滿的都是哀傷。
芽芽點點頭：“嗯嗯，你感覺到了。”
徐見山嘆息一聲。
怎麼能感覺不到呢？
即使已經轉世兩次，一些小動作也依舊是一樣的。她自己給自己擦眼淚的動作總是很爽利，拿東西的時候小手指喜歡翹起來。
姜萊也是這樣。
還有那種，看一眼就有熟悉感的特殊感覺。
“我，我見到了她，也算是了卻了執念。”徐見山笑了下，“所以，小道長有沒有辦法關上他的陰陽眼，讓他不要再記得我？”
芽芽看了徐見山好一會兒，才說：“這件事要看姜萊自己怎麼想，你不能替他做全部決定哦。”
徐見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是啊，他不能全部替他決定，正如當年他把她送走，給了她足夠的錢希望她能找一處安靜的地方，順順利利地活下去。
可最後，他和她精神上殊途同歸，靈魂卻殊途到底。
徐見山強撐著笑容，回到姜萊身邊。
姜萊坐在桌子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徐見山直接道：“姜萊，你想好了嗎？要不要關掉陰陽眼？我是建議你關掉的，陸家兩兄弟說，一個星期前芽芽小道長就遇到過害人的惡鬼。”
姜萊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徐見山，而是安靜的盯著徐見山的臉一會兒，才輕輕的問了句：“徐見山，你覺得我的前前世，為什麼要和閻王爺求一個這樣的能力？”
“我的前前世，她想用陰陽眼看到誰？”
這次輪到徐見山沉默了。
姜萊對徐見山笑了下：“謝謝你，或許我的眼睛已經替她看到了她想見到的那隻鬼。但我也不知道，這樣的見面結果她能不能接受。”
姜萊也不是傻子，當然能明白為什麼芽芽要安排徐見山帶他參觀，也猜到徐見山為什麼要和芽芽單獨說話。
人的眼神能說明很多東西，原來鬼的眼神也可以。
世界上有一句話叫做人鬼殊途，前前世的愛人，到了今生早就不是當初的模樣。
“我……”徐見山想再說些什麼，可就是覺得開不了口。
面前年輕的男人能說出“替她看見”這樣的話，肯定是已經敏銳地猜到了什麼。
徐見山說不出話，姜萊卻再次開口：“我還挺喜歡你的，徐見山，不過要說再見了。”
姜萊主動伸手，要和徐見山握手。
徐見山輕輕握住，姜萊感覺到指尖有一股冰涼感。
姜萊微微一笑，走向芽芽：“小觀主，我的眼睛我自己做主，請你幫我關掉陰陽眼吧。”
芽芽：“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姜萊：“嗯，我想好了。”
過去的感情固然可貴，可將來才是他應該把握住的東西。
芽芽伸手在姜萊眼睛上抹了一下，就把姜萊的陰陽眼關閉了。
徐見山一直站在姜萊後面，姜萊回頭再看不見徐見山，忽然說了句：“徐先生，可以讓我和芽芽小觀主單獨說話嗎？”
第57章 吃了個半生不熟的瓜
原本都已經互相喊名字了，現在突然又改口成徐先生，徐見山垂眸掩蓋眼底的失落，點點頭飄了出去。
芽芽看看徐見山，又看看姜萊。
姜萊已經開口說想說的話了：“芽芽小道長，謝謝你幫我關掉陰陽眼……我想問問，像徐見山這樣的鬼魂，還能順利投胎成人嗎？”
芽芽能感覺到，姜萊問這件事是在關心徐見山。但姜萊又關掉了陰陽眼，不想再和徐見山見面。
她的小腦袋瓜理解不了這麼復雜的事情，於是就把好奇問了出來：“你明明關心他，為什麼又要關掉陰陽眼呢？”
姜萊苦笑了一下：“因為……我是個男人，他好像不能接受。還有，轉世過後的我，也並不是他要等的那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