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故意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媽媽見我這副模樣，並沒有卸下警惕，反而問我：「到底出什麼事了？別急著哭呀。」
我搖頭隨後把放在口袋，已經皺巴巴的診斷證明拿出來給她看。
看完診斷報告的她，也跟著愣住了。
「這……住院？還要動手術，這得花多少錢呀？」
我吸了吸鼻子：「一個小手術而已，幾萬塊錢就行。」
她一聽，連聲音都高了幾個分貝：「你在外面工作這麼多年，連幾萬塊都沒有？」
我點頭：「媽，其實當時離開我也後悔了，後來沒多久就身體開始不舒服。因為這個缺勤，所以工作也弄丟了，我被逼得沒辦法，四處找工作也隻能勉強糊口。」
「媽，你放心，隻要病治好，我保證，聽你的話，你讓我去哪上班我就去哪上班，花你的錢我以後加倍還給你。」
媽媽直接開口：「我沒錢，我也剛做完手術。」
「咱們不是還有 10 萬塊定期嗎？馬上就到期了，取出來就行，你放心，我肯定還你。」
我一直給她畫大餅，甚至還寫了保證書以及欠條。
她執拗不過，隻好答應。
至於取出來的 10 萬塊，堂哥堂嫂一分都沒撈到好處，她住院就花了六萬多，剩下的錢全都打進我的卡裡。
我知道，醫療報銷的錢隻要她不給堂哥堂嫂，其實也足夠很長一段時間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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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剩下的錢拿到手，第二天我就飛走了。
13
此後我沒有再拉黑我媽的手機，而是用各種謊言搪塞過去。
盡可能很少地回家。
因為我知道，很快就有場好戲看。
回去陪我媽動手術那些日子，我沒少跟周啟豪接觸。
高大肥胖的他，有很大可能是受激素影響而造成的後遺症。
這就導致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有部分人投來異常的目光，我想他在學校肯定也一樣受排擠。
畢竟容貌醜陋，性格也不討喜。
再回到家看到周啟豪，已經是五年後了。
這時候的他已經長到十五歲，如他媽媽所願，十五歲的年紀蹿到 1 米 8，看起來比之前還要胖。
隻是走幾步就已經氣喘籲籲。
回到家的時候，周啟豪正在鬧別扭，堂嫂隻是說了一句，便被周啟豪死死地掐住脖子。
絕望的堂嫂兩眼上翻，不斷踢著腿，要不是我媽還有堂哥及時看到，兩個人合理拉開，恐怕當場就被掐死了。
堂哥喝止住後，周啟豪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我都說了我要原版樂高，誰要盜版的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買個盜版貨，我同學才不會笑話我！你怎麼不去死，去死啊！」
堂嫂緩過來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跑過去抱著周啟豪安慰，並且答應現在就帶他去商場買正版樂高。
然而沒兩天，周啟豪再次因為和同學鬧別扭在家大發脾氣，原來是同學們都嘲笑他長得醜，像個坦克，所以他就不願意去上學了。
堂嫂急得眼淚直流，最後跑到學校，把嘲笑周啟豪的同學攔住一頓臭罵，周啟豪這才答應重新回到學校。
直到一天夜裡，我媽又打了我的電話。
電話裡的她聲音很焦急，還帶著顫抖。
「小笙啊，出事了。
「你侄子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得知他長得胖，是因為他媽媽在他小的時候給他打生長激素，所以才這麼胖。他一怒之下居然……」
我捏緊手機，心髒都在瘋狂亂跳，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問：「居然什麼？」
「居然把你堂嫂給掐死了。你堂哥回來之後看到，他竟然連你堂哥一起推下樓。你堂哥人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
報應啊，真的是報應。
我將手機挪開，深呼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問：「那周啟豪人呢？被警察抓走了嗎？警察怎麼說？」
說到這個，我媽哭的聲音更大了：「人哪抓得著，聰明著呢，警察還沒來就跑了。」
「小笙，你快回來吧，媽害怕，這屋子裡空蕩蕩的，我一個人在家。你回來陪我，就兩天行不行？」
14
我應了一聲好，掛斷電話。
隻是在電話掛斷的一瞬間，汗毛也跟著直立起來。
因為我剛剛，明明還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粗重的呼吸。
再加上從我媽告訴我的這些消息，我可以 100% 確定，另外一個呼吸的主人就是周啟豪。
那是隻有身材異常肥胖，氣管被脂肪壓到的人才會有的呼吸。
再加上我媽說起周啟豪，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誇贊他聰明，我就知道我的猜測是對的。
都到了這個時候，我媽居然還為了自己的命，騙我回去送死。
可真是我的好媽媽呀。
我當然沒有回去，而是繼續留在醫院工作。
其間我媽有催促過我，我隻是發消息稱工作太忙，實在是走不開。
兩天後，警察打通了我的電話。
「周女士，李紅芳是你女兒嗎？」
我應了一聲，知道出事了。
警察接著道：「你媽媽出事了，她被人從樓上推下推來，人現在還在搶救……」
後面說的都是有關於周啟豪如何害了自己父母，逃走後潛伏在我家，最後被他們警察找到。
被逼到絕路，拿我媽當人質，帶著我媽一起從樓上跳下來的事。
周啟豪當場斷了氣，而我媽因為還有呼吸，被緊急送往醫院。
等我趕到醫院，我媽已經被從搶救室裡推出來了。
醫生摘下口罩，抹了一把汗道：「你媽媽很幸運，從那麼高的樓上掉下來，經過我們的搶救，暫時保住了一條命。」
「隻不過她脊椎受損，很有可能這輩子都隻能癱在床上了。」
我點點頭，努力擠出幾滴眼淚。
但凡警察問話，我也配合的，把我知道的事全都告訴給了他們。
警察點點頭，但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你媽媽告訴你，她想讓你陪她，你為什麼不回來？」
我認真解釋：「如果你們去打聽一定可以知道，我跟我媽的關系並不好。而且我身為醫生，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處理。對我們醫生而言，治病救人是天職，相信你也能理解。」
警察點點頭，對我的盤問算是告一段落。
15
周啟豪死了以後，警察在房間還搜到了他的遺書。
裡面字字句句全都在控訴堂哥和堂嫂，以及我媽的不對。
原來堂哥一次喝醉酒，說漏了嘴。
跟堂哥一唱一和，顯擺當年堂嫂的做法是多麼明智，故意隱瞞年紀，才讓他打了生長針，從而蹿成了大高個。
他不小了，知道打生長激素的後遺症，除了肥胖還得了糖尿病。
聯想到從小到大就因為肥胖被同學們嘲笑，沒有人傾訴，沒有人理解以及病痛的折磨，內心對父母的怨恨越來越多。
這次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後，他更是對堂哥堂嫂恨之入骨。
認為如果不是他們這麼做，他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於是在又一次被嘲笑之後動了殺念，趁堂嫂睡著，堂哥出去喝酒不在家，偷偷潛進房間，把熟睡中的堂嫂掐死。
堂哥周衛國也沒那麼幸運，從樓上推下來後，雖然被送到搶救室搶救，但也僅僅支撐了幾天時間便撒手人寰。
我媽在醫院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個星期，總算脫離了危險期轉入普通病房。
我特意請了長假，留在她身邊照顧她。
媽媽醒來後，非但沒有認錯，反而責備謾罵。
說我不該沒有早點回來，如果不是我拖了這麼久，也不會惹怒周啟豪。
說她淪落到這一步，都是我的錯。
我笑了，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道：「是啊，都是我的錯。」
「難道你就沒有錯嗎？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在你打電話讓我回來的時候，不知道他在你身邊？」
我媽聽了我的話，氣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指著我，嘴巴一張一合，隻能說出個「你」字。
「好了, 不要說你什麼『你』，反正你現在也隻是個廢人，我也不怕告訴你更多。」
我一邊把她的手按在床上，一邊用, 隻有我和她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
「你不會以為，周啟豪知道打生長激素的後遺症, 是從網上查到的吧？
「沒錯，是我告訴他的，我故意裝作不經意，在他面前搜視頻，聽裡面的醫生科普後遺症。
「也給他聽裡面的醫生講解, 最小打激素針的年齡。不過我也沒想到, 堂哥堂嫂居然會說漏嘴。」
除了這些，我還把當年錄下堂哥堂嫂喊她老不死的，喊我賠錢貨的那段對話也放給她聽。
媽媽氣急敗壞，最後顫抖著嗓音罵我：「你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沒想到你那麼小的年紀就這麼惡毒！」
我不以為意：「罵吧, 繼續罵，我再怎麼惡毒, 能比得過你們嗎？在你心裡, 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女兒看待吧？」
「媽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16
我把上輩子的一切，以故事的方式說給她聽。
講完這個故事, 連我都沒有發現, 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拭去眼角的淚水，我嗤笑出聲：
「你以為她不想做一個乖女兒嗎？不想好好孝順自己的媽媽, 不想和媽媽相依為命, 做個媽寶女嗎？
「她想啊，但她到死都不明白，女孩子到底怎麼比不上男孩子了？明明生她的人也是女性，為什麼偏偏不相信自己歧視自己？
「媽，你說我說得對嗎？這個故事好不好聽？」
媽媽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空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 似乎在思索什麼。
不一會兒, 有眼淚從她眼角緩緩流出。
我拿出紙巾, 替她擦掉眼角的淚水。
堂嫂立馬反駁：
「（餘」說到最後, 我將手放在了小腹上。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有孩子了。
「孩子爸爸也是醫生, 他人很好。但我覺得這世上兩個人就夠了, 所以選擇去父留子。
「她是個女孩，我絕對不會像某些人一樣，覺得女孩是賠錢貨，覺得女孩靠不住。其實誰都靠不住, 重要的是一顆心，不要變黑發爛。」
媽媽還是沒能陪我走下去。
她趁晚上大家都睡著了的時候，吞下手上戒指斷了氣。
等第二天護士發現，屍體都硬了。
病床上留了一張紙條, 上面隻寫三個字——對不起。
我把紙拿起來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餘生於我而言，皆是美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