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 .

第2章

字數:3548

發佈時間:2025-04-16 15:54:57

「那是根披帛。」


 


「我平日無事時,也會做些繡品賺些外快,半月前錦心便同我要了這東西。」


 


披帛我是知道的。


 


往日在長街乞討時,我見過春風樓裡的花魁跳舞,那松松垮垮墜在腰間,迎風飄逸的布條,就是披帛。


 


可錦心是個二等宮女,雖然體面。


 


但平日裡到底是要伺候主子的,披帛那東西華而不實,她要來做什麼?


 


我更好奇了。


 


寶珠將銀子裝進荷包,轉頭瞧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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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似是惋惜,似是欣慰:「在這宮裡,有些東西不懂,或許也是好事。」


 


宮道長長。


 


寶珠先行在前,仿佛識途老馬。


 


我抱著衣裳追趕在後。


 


生平頭一次,學會了閉嘴。


 


4


 


冬去春來,夏去秋敗。


 


我已經在浣衣局洗了三年的衣裳。


 


原本豆芽似的身板也漸漸抽長,面黃肌瘦的臉上也顯出幾分好模樣。


 


我也漸漸變成了個還算拿得出手的大姑娘。


 


寶珠做的一手好繡品,這幾年,來尋她的宮女越來越多。


 


除去給趙嬤嬤孝敬的銀子,她已然攢下不少體己。


 


月光下她一遍遍的數,眉眼中閃著餍足的光。


 


「待我出宮,我一定要用這銀錢開家餛飩鋪子,再養個俏郎君,生個胖娃娃,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寶珠已經十九了,若按宮規,六年後她便能放出去。


 


她六年前進宮,早不知宮外是何模樣。


 


我想起流民遍地的京城,又想起那隻破瓷碗。


 


口中的詞句吞吞吐吐,到了嘴邊隻剩下一句蔫蔫的:「我可不想出宮。」


 


宮裡雖要當差,可到底能吃飽穿暖。


 


若是再放出去,指不定就是餓骨一堆了。


 


寶珠很奇怪:「你不想你爹娘嗎?」


 


爹娘?


 


這兩個字與我而言太過陌生。


 


即便是說書先生口中的猴子,都能對著石頭喊聲娘。


 


可唯獨我是沒有的。


 


我自幼在爛泥裡掙扎求生。


 


若非說有,那熱氣騰騰的饅頭便是我爹,香氣嫋嫋的肉湯便是我娘。


 


可惜那般的神仙滋味,我也隻有在趙家公子成婚時擺流水席,才嘗過一次。


 


我這樣的人,注定是沒有父母緣分的。


 


喉頭莫名有些艱澀,我低下頭沉默半晌。


 


又問她:「寶珠姐,留在宮中不好嗎?」


 


寶珠數銀子的手一頓,愣住了。


 


宮女的出路不多。


 


若是不想出宮,那就更少了。


 


要麼是運氣好,被哪個妃嫔看中,撥去貼身伺候,若是娘娘命長,做宮女的便也能跟著平安順遂。


 


可若是娘娘命短,那便隻能自求多福了。


 


當然也有好的去處。


 


那便是像春華宮的錦心一般,御花園雪中一舞,得聖上親眼,直接被封為美人。


 


夜風浮動,撩撥在心上,叫人發痒。


 


寶珠湊到水缸前,臨水自照。


 


泛起漣漪的水面上,映出一張俏生生的臉。


 


眼若秋波,唇似櫻桃,分明是一張不可多得的美人面孔。


 


可那美人眉心微蹙,搖了搖頭:「秋果,我不願留在宮中。」


 


「那榮華富貴瞧著眼熱,可指不定哪日就跌落雲端了。」


 


「與其要那費盡心機得來的錦衣玉食,我寧可要高枕無憂的順心隨意。」


 


恰巧一隻螞蚱跳入水缸,驚起一陣漣漪。


 


方才旖旎生姿的美人面孔,早沒了蹤跡。


 


鏡花水月,不過一場空罷了。


 


卻沒想到,寶珠一語成谶。


 


第二日,宮中就出了大事。


 


前不久剛被封為美人的錦心,S在了自己宮中。


 


那束在梁上的,竟是寶珠做的那根披帛。


 


5


 


宮裡人人都說,錦心是自缢身亡。


 


皇後為平流言,請了仵作院的人來驗屍。


 


那些仵作們在崇喜殿進進出出,伺候過錦心的宮女們也都被傳喚進了慎刑司。


 


如此反復折騰了三日,方才查出真相。


 


原來,竟是寶慶殿的徐才人嫉妒錦心得寵,便在錦心的飲食中投了毒,又做成懸梁自缢的模樣。


 


可她不甚將自己的絲帕落在了崇喜殿,這才露了馬腳。


 


皇後下旨將徐才人打入了冷宮,又命內務府替錦心發了喪。


 


宮中人人皆贊皇後娘娘明察秋毫,寬仁待下。


 


可誰也不曾瞧見,錦心的屍首被草席一卷,便隨意拉出門去了。


 


那些太監三三兩兩,嘻嘻哈哈,誰也不曾露出半分哀戚。


 


宮裡貴人主子這樣多。


 


不過是S了個美人,有什麼打緊的?


 


寶珠駭了又駭,當天夜裡,便發起了高熱。


 


趙嬤嬤怕她染了病給旁人,便撥了間堆衣料的雜房給她暫住。


 


宮女生病,是沒有湯藥的。


 


我打了盆水,一遍遍的擰著帕子。


 


昏黃的燭光下,寶珠的臉蒼白如紙。


 


她拉著我的手,又驚又愧:「是我害了她……」


 


「若是我沒有替她做那條披帛,若是她不曾在御花園舍命一舞,若是她不曾被聖上看中……」


 


「若是……」


 


我按下她顫慄的手,輕輕搖頭:「寶珠姐,這不是你的錯。」


 


也不是錦心的錯。


 


這宮裡,向來是吃人的。


 


她低下頭,終是嗚咽嗚咽的哭出聲來。


 


寶珠哭了一場,病勢纏綿起來。


 


第二日竟是連床也下不了。


 


我想了想,去了趙嬤嬤房中。


 


恭恭敬敬的將銀子遞到她面前:「如今寶珠姐姐病著,還請趙嬤嬤照拂一二,不要將她趕去永巷。」


 


我是見過宮中處置那些久病纏身的宮人的。


 


因著怕傳染給主子貴人,便一律趕到永巷中任由其自生自滅。


 


那銀子不多,卻足以讓趙嬤嬤彎了眉眼。


 


她單指勾起那隻錦袋:「你這蹄子,倒是有些情意。」


 


「不過說好了,我隻寬限三日,若是三日後她病還沒好,哼,那便怨不得我了。」


 


我忙不迭叩頭謝恩。


 


可我心中也曉得,必定得讓寶珠的病快些好起來。


 


每日除了做自己分內的差事,我還要替寶珠去東西六宮送衣裳。


 


那些從前晦澀難記的路,我如今早已熟稔於心。


 


有時運氣不好,會遇見副總管李堯。


 


他生得一副三角眼,看人時總滴溜溜的轉,尤其是總愛在宮女身上流連。


 


我素來是不愛搭理他的。


 


但今日,他叫住了我:「喲,這不是浣衣局的秋果嗎?今日怎麼沒見寶珠?」


 


「寶珠姐姐病著,便由我來送衣裳了。」


 


我後退兩步要走,卻被他攔住。


 


「病了可不好說,有人是一碗湯藥的事兒,有人卻是一卷草席,同人不同命啊……」


 


我心中一喜,眼中閃著希冀的光:「李公公可是有法子?」


 


李堯是管東側門雜役出行的,若他願意,進宮的貨物裡夾帶一貼藥並不算什麼難事。


 


他嘿嘿一笑:「法子也不是沒有,隻是我這些日子當差辛苦,有些髒衣裳攢了又攢,不知秋果姑娘可願……」


 


「我洗。」


 


李堯將我帶回了太監庑房,正是交班之時,廊下人來人往。


 


他將木盆「哐當」一聲丟下地上,幾件衣裳劈頭蓋臉的砸到我身前。


 


我拿起來,才發覺,那竟是幾條沾著穢物的褻褲。


 


「你若是將這些衣裳洗幹淨了,我便考慮考慮,替你尋一貼藥來。」


 


他淫邪的目光在我身前流連,居高臨下的指揮我:


 


「看到沒,就是那褲襠那,可得搓洗幹淨,若是洗不幹淨……」


 


「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將那堆衣物砸到了他臉上。


 


「老東西,爛褲襠,用水一洗,燒得慌!」


 


好巧不巧,那褲襠正好套在了他頭上。


 


他雙手胡亂揮動,腳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我跑出庑房前,咬牙切齒的咒罵聲從身後傳來。


 


「你這小賤蹄子,竟敢戲弄我!」


 


那語氣裡的不可思議,似乎早就料定了我會妥協。


 


可他不曉得,進宮的第二日,寶珠姐就教會了我。


 


在這宮裡,一味忍耐,是活不下去的。


 


6


 


從太監庑房跑出來時,我腦子清醒了許多。


 


便盤算著去花房找掌事的李姑姑,從前寶珠替她做過香囊。


 


雖不是什麼大恩,但花房草植眾多,指不定就有什麼藥能讓寶珠緩一緩。


 


她應當是願意幫這個忙的。


 


我越想越覺得有理,卻沒想到,剛走進花房,便被叫住了。


 


「你,過來。」


 


那人頭戴絹花,腰間別著絲帕,舉止從容,一瞧便知道,是個極體面的嬤嬤。


 


指不定,就是哪位貴人宮中的掌事宮女。


 


我忙走了過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嬤嬤好。」


 


「你是哪個宮的?」


 


「浣衣局的。」


 


「差事做完沒有?」


 


「做……做完了。」


 


她頷首點頭:「那好。」


 


「今日花房缺人手,你便隨我一同去慈安宮送花吧。」


 


我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太後宮裡的差事,在這宮裡向來是頭一份要緊的,哪裡容我拒絕?


 


我並未不熟悉去慈安宮的路,便隻能跟在隊伍最後面。


 


今日要送的,是海棠花。


 


海棠花向來開在春季,這是聖上為討太後歡心,特意讓花房培育出來的新種。


 


紅粉色的花瓣映著翠綠的枝葉,煞是好看。


 


隻是盆底鋪著的鵝卵石雖精巧,卻到底重了些。


 


等到慈安宮時,我兩隻手臂已經微微發抖了。


 


一行人排成兩排,按著嬤嬤的指示,漸次往裡搬花。


 


因著不敢抬頭,而那臺階上的灑金磚石又擦得過於光滑,我竟不小心踩上了前面宮女的裙角。


 


她輕叫一聲,身子不穩往前撲了下去,一行人便像推竹牌一般,倒了個幹淨。


 


手中的海棠花自然是摔了個粉碎,鵝卵石和泥土濺得滿地都是。


 


我心中一驚,連站起身都忘了。


 


那嬤嬤從殿內一路尋出來,臉上的怒意早已翻騰了好幾遍。


 


前面的宮女帶著哭腔跪地控訴:「嬤嬤,是她……是她踩了我,我才跌跤的,求嬤嬤輕罰……」


 


我腦子裡像攪了鍋漿糊,又亂又燙。


 


「放肆!給慈安宮當差竟也敢這般不小心,若是驚擾了太後,你有幾顆腦袋能抵?」


 


那嬤嬤又急又氣,恨不得立馬就發落了我。


 


我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錯,忙跪伏在地。


 


求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有太監上來一左一右的拉扯我。


 


「罷了,拉去慎刑司服苦役吧。」


 


慎刑司是什麼地方,我是曉得的。


 


若是進去了,便別再想著囫囵個出來。


 


我又驚又俱,竟生出些勇氣,掙脫開來,跪爬過去,抱住那嬤嬤的腿。


 


「奴婢不是成心的,求嬤嬤饒了我這一回……」


 


我抱住她的腿,一下一下的磕頭。


 


就像是從前在街邊給那些貴人小姐磕頭一般。


 


那時,我求的是一口飯。


 


如今,我求的是一條命。


 


我想,能活著就好。


 


我俯首磕在磚石上,麻木的叩首。


 


直到胳膊被人拉起,我木然抬起頭,卻瞧見她驚詫的目光落在我半開的衣襟處。


 


「你你你……」


 


有人疾步撲到我身邊,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像是珍寶失而復得,兩滴熱淚落在我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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