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來信

第108章

字數:4872

發佈時間:2024-10-30 16:42:25

  商邵皺起眉心,支著額的那隻手降下陰影,將他的眉眼掩落在濃影中。應隱一時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直到他說:“對不起。”


  “你代她道歉?”


  “我是為自己向你道歉,對不起,交往了這麼一個前女友,”商邵捏著她的指節:“我的眼光也不總是這麼差的,你要允許我修正。”


  應隱抿一抿唇:“看上去,你對她的認識又多認識了一層。”


  “嗯,她以前……壞得高級一點,圖的東西也高級一點,雖然一敗塗地又心術不正,但我倒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某些特質,譬如善於偽裝、向上管理、口是心非、目標明確、臉皮很厚這些,確實是她向往的那類成功人士必不可少的優點。”


  商邵不得不承認,他對於莎莎保有的最後一絲有關野心家的欣賞,也隨著這句極度啼笑皆非的“豐胸秘籍”而煙消雲散了。


  應隱安靜地看著商邵,緩緩明白過來一個道理,對於商邵這樣的男人來說,女人的“低級”,遠比“壞”更為致命。


  五分鍾後,她換完了衣服,俊儀也得以從浴室裡出來。她不能陪著應隱去吃飯,便將她的止咳藥交給商邵:“飯後半小時吃,一次兩粒,吞水送服。她咳得厲害,不能吃發物,不能吃辣的、太鹹的、以及其他刺激性的東西。”俊儀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交代:“哦對了,也不能喝酒。”


  “一頓飯而已……”應隱想制止她絮叨,偏偏這時候驚天動地咳嗽起來。


  她的咳嗽也識時段,分輕重,知道白天要拍戲不能亂咳,便安安靜靜的,一到了晚上收了工,就開始作起妖來。


  應隱肺都快咳出來,咳得彎了腰。商邵一邊順著她的背,一邊給她遞水:“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不也是一樣?多餘叫你擔心。”應隱迫不及待地灌著水。礦泉水冰涼涼的,把她毛刺發痒的嗓子眼潤得平滑。


  商邵臉色沉沉,叫了一聲俊儀:“以後有任何事,都直接找康叔,不要聽她瞎指揮。”


  又對應隱一字一句:“應隱,你要記住,隻要不是上了外太空,地球上的任何角落,你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如果有一天你要上外太空拍戲,那再說。”


  “……”


  他說這些時,有一股與生俱來、向來如此的篤定。第二天整個西北呼吸科最老資歷的專家出現在片場給她聽診、以及專人二十四小時為她單獨烹制藥膳時,她和俊儀才對這句話有了全新的認識。

Advertisement


  從酒店出來時天已盡黑,隻有碼頭和輪渡船上亮著燈。


  過了河,走過梨園,仰頭看,漫天繁星。蟲鳴聲起起伏伏,和著村莊裡此起彼伏的劃拳吆喝聲。那是劇組師傅們在用晚,西北入夜冷,兩口燒刀子酒將全身血液喝活泛起來。


  到了吃飯的地方,已經先開席。都是男的,隻有應隱和於莎莎兩個姑娘,柯嶼早留了說辭,讓應隱挨著他的“林助理”坐,方便照顧。


  應隱入了席,為自己的遲到道歉兩句,以茶代酒謝罪。這之後就安安靜靜地吃自己的,隻在那幾人高談闊論時,象徵性地笑一笑、捧捧場。


  老杜準備的菜色豐盛,但口味重,奔著下酒來的,應隱不能吃,吃了明天該水腫得上不了鏡了,商邵便給她剝蝦。基圍蝦算不得新鮮,但聊勝於無,他洗淨了手,為應隱剝了幾隻,又問她:“吃不吃秋刀魚?”


  秋刀魚是因為慄山而準備的,煎好後佐以鮮切檸檬,算是這桌上比較潔淨清爽的食物。


  滿桌人都看著商邵如何用一雙幹淨的筷子,將秋刀魚的魚背壓住,又是如何賞心悅目地將魚骨整根剔了出來。明黃色檸檬取汁,均勻地淋入魚肉,酸澀醒神的香味一時之間十分鮮明。


  於莎莎面無表情地看著,將一雙筷子攥得很緊。


  當著眾人面,應隱客氣地道謝,商邵拆出湿巾,將山石玉質般剔透崢嶸的十指根根擦淨:“舉手之勞,榮幸之至。”


  劉宗笑一聲:“柯嶼,你這助理,很懂伺候女人啊。”


  劉宗是從香港電影黃金年代走過來的人物,跟香港電影背後的幾道勢力都能談笑風生,這些年香港班底北上很受歡迎,連帶著港資捧人的能耐也是水漲船高,因為這些原因,劉宗走到哪都被人像尊佛般供著,他呢,也很樂意把整個港影金光都貼到自己臉上。


  慄山德高望重,他掰不過,但柯嶼不同,畢竟是小輩。因此別人尊敬著叫他柯老師,或者親昵著叫他小島,偏劉宗連名帶姓地叫他“柯嶼”。


  柯嶼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從從容容地笑,“林助理是紳士。”


  商邵沒興趣在這裡聽別人拿他做文章,站起身頷一頷首,說聲“失陪”,就推開椅子出去。


  飯廳連著後院,劈好的柴火摞得老高,天寒地凍,木柴上都凝了白霜。他抿了一支煙,剛點上沒抽兩口,聽到一聲“阿邵”。


  於莎莎沒穿外套便出來,講話呵出濃重的白氣,眉眼瞧著很緊張。


  商邵從唇邊夾走煙,垂眼,散漫地將她上下打量一陣:“於小姐,有何貴幹。”


  “你叫我於小姐,連聲莎莎都不肯了。”於莎莎吸了吸鼻子,“那你叫她什麼呢?”


  商邵冷淡地勾了勾唇:“於小姐,你當初走的時候,姿態比現在好看。”


  “我後悔了。”於莎莎迫不及待地說。


  商邵禮貌性地挑了挑眉:“你好像已經訂婚了。”


  “沒有,我們解除婚約了。”於莎莎一鼓作氣說:“訂婚宴沒辦成,我提出了分手,因為我忘不了你。”


  商邵怔了一下,不為所動,隻明白了一樁事:“所以,這就是你為什麼一直纏著她的原因。”


  “為什麼要提她?你給她剝蝦,給她倒水,我都看到了。我已經受夠了刺激,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這些。阿邵,你想一想我們以前,你……你真的忘得了嗎?”


  於莎莎試探著靠近一步他:“我父親已經退休了,我也沒有再從事政治活動了,你爸爸反對我們的一切條件,都不作數了。你還在怪我傷害了商陸?可是他現在和柯嶼很好,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


  她說著,眼淚掉下來,用力吸一吸鼻子,很難堪又很倔強的模樣。


  她一點都不相信商邵真的移情別戀,即使他看她的眼神那麼真,但再真,也不過是對玩物的以假亂真。


  當初跟商邵的相識相戀,她費盡心機。她長得不夠漂亮,也不夠性感,就連學歷在商邵身邊也算不上多高人一等,可她還是成功了。


  如今再來一次,她不覺得現在的開局比之前難到哪裡去。她可以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隻要眼前的男人骨子裡沒變。


  商邵靜靜地聽她說完:“莎莎,你有沒有想過——”


  他勾了勾唇,按下打火機,垂著眼,用那簇火苗反復而百無聊賴地烤著手:“也許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愛你。”


  零下的天,於莎莎如墜冰窟,僵立在當場。


  “我對你的一切,都很相敬如賓。如果你沒有做錯事,也許我們確實會結婚,第二年我遇到她,從此下半輩子都在心猿意馬和精神出軌中度過。”


  也許是太冷,於莎莎身體如篩糠般抖起來:“你騙我。你撒謊……”她聲音也抖得厲害:“你根本不是這種人。我了解你……你根本就不是這種人。”


  “為她,我可以是任何一種人。”


  於莎莎忽然覺得不夠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他,不認識他的喜好,不認識他對一個女人可以做到哪種地步,不認識他的殘忍,也不認識他的勢在必得。


  他以前縱使是跟商檠業爭取那樁婚事時,雖然火藥味彌漫,但於莎莎也依然從未感受過這種“非她不可”的堅定。這種堅定,甚至擊破了道德。


  可他是一個講究道德的男人,把道德帶進企業,給高管推薦的必讀書目是《企業中的道德管理》。


  “那麼……”於莎莎張了張唇,一時之間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你愛我是假的。”她找到話。


  商邵掸了掸煙灰,收了打火機,輕描淡寫地說:“看跟誰比。”


  於莎莎又哭又笑起來:“但你這輩子隻愛過兩個人。”


  商邵頷首,將煙抿上唇角。在冷夜繚繞的煙霧中,他半垂著眼,意興闌珊地說:“所以,跟她比,你是假的。”


第69章


  回去宴席,才知道應隱之所以沒追出來,是因為被劉宗絆住了。


  劉宗端了杯子,一番勸酒詞剛說到尾聲,臉朝著應隱,想是衝她而來。應隱面前的白酒杯滿著,她沒動,但放下了筷子:“劉總敬我,按理說我該一口幹了,再陪三杯,但是我進組後從不喝酒,這是多少年的習慣了,還請劉總見諒。”


  “一杯而已,能差多少事?”劉宗還是笑著,舉著酒杯的手很穩。


  他身體肥胖壯碩,坐如山包,半長微卷的頭發花白,掩著他黃褐色的面容。他的家庭醫生忠告他要戒煙戒酒以養肝護肝,不過他常說他的肝髒是年輕時打全武行給打壞的,與煙酒無幹。他的徒子徒孫遍布全行業,現如今數得上號的武指,哪個不尊稱他一聲師兄或者師叔?再不濟,也得叫他一聲劉爺。


  白酒杯隻一指高,一口悶的量,劉宗舉了半天,手和臉一塊兒酸了。不過他是前輩,面子上還是講風度,便又再勸了一回。


  事不過三,柯嶼站了起身,抄走了應隱面前的酒杯:“應老師明天還要上戲,這一杯我替她幹,再陪劉爺你三杯。”


  他仰起脖子,眼也不眨地幹了三杯。


  總制片姓孫,海邊人,名字充滿特色,叫孫慶航。幹總制片這一行當,管錢來事是其次,察言觀色是大頭。見氣氛無端沉了下去,孫慶航主動起身,講了一番漂亮的祝酒辭,讓大家一起舉杯共祝。


  商邵進去時,這一輪才剛剛過去。


  他在門外聽了片刻,經過柯嶼身邊時,在他肩上不經意地拍了拍。柯嶼知道,他是在感謝自己。


  落了座,商邵目光在應隱眼前略了個來回,傾過半身附耳問:“喝了?”


  應隱輕微地搖了搖頭。


  她手就搭在膝上,借著桌沿的遮擋,商邵在上面握了握,又不著痕跡地松開。


  於莎莎也回來了,剛坐穩,劉宗笑談:“你跟這個林助理一起消失了這麼久,是老同學去敘舊了?”


  於莎莎臉上淚痕半幹,一張凍白了的面皮繃得很緊,笑容在臉上抹不開,瞧著有些冷淡:“是敘了一會舊。”


  “這裡你資歷最輕,又是剛入行,還不給各位老師敬上一圈?”劉宗淡淡道。


  於莎莎愣了一下。她在社交場上是英國人的做派,端著一杯威士忌就能把滿會場的人處下來了,中國傳統酒局她倒是第一次經歷。這裡不僅有座次,有你推我擋的講究,有敬酒罰酒,還有鮮明的尊卑。


  劉宗是知道她父親身份的,還要把匯豐銀行的股東介紹給她,私底下又認她做幹女兒,但到了這樣的場面上,還是不免對她呼來喝去,拿她當個掛件。


  於莎莎沒有二話,站起身來,一手執杯,一手倒酒,從慄山開始,一口悶一杯,就這樣面不改色地打了一圈。敬至商邵時,她臉上的笑浮起苦澀,帶著些微釋然,很美麗也脆弱地望著他笑。


  “老同學我看就免了吧。”劉宗開尊口。


  他其實是看不上這個助理,更看不上他能在這裡同桌吃飯,不卑不亢乃至於腔調氣度都一絲不減,因此雙手抱臂坐著時,劉宗的目光連掠也沒掠過商邵。


  於莎莎便跳過了商邵。


  “應小姐,咱倆巾幗對巾幗,這杯酒你務必要賞我臉的。”她轉向應隱。


  她是正宗的英籍華裔,土生土長的英國人,中文不算好,也不知道話講得對不對。


  應隱衝她歉意地抿一抿唇,稍稍欠身:“對不起,我明天還有戲,不能喝酒。我們可以以茶代酒。”


  她掂起一次性紙杯。


  於莎莎看著她蔥段般的指,眼前莫名浮現這雙手被商邵護在懷的模樣。她生硬地瞥開目光,微微笑道:“在座的隻有你我兩個女人,沒道理女人為難女人的。我敬你,祝你容光煥發,愛情事業雙豐收,喝了這一杯,明天在鏡頭前,還是最漂亮的大明星。”


  柯嶼又想代,於莎莎喊住了他:“柯老師,女人之間的局,你代就不合適了。”


  應隱捏了一團紙,別過臉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陣子。商邵的那隻手停在她肩上時,她身軀驀然一震,遲遲不敢回眸迎他目光,更不敢看滿桌人的臉色。因此,她也沒有看見商邵端起了她面前那隻杯子。


  滿桌寂靜之中,隻聽到他沉穩冷淡的金石之聲:“我代她。”


  “……”應隱張了張唇,目光緊著,一句“商先生”就要脫口而出了,被她硬生生咽下。


  “我沒事。”商邵的音量很低,隻容她聽到,隻說給她聽。


  “柯嶼不方便代,你這個助理,難道就師出有名了?”劉宗略笑一聲,有些戲謔地問:“我早聽說小隱你是海量,今天看來,還是我們幾個老東西面子不夠,所以你這朵聲名在外的交際花,什麼男人面前都肯笑過去,偏偏今天不肯笑,是吧,慄老師?”


  慄山一直沒開口,聞言,疲憊厭倦已極地沉了口氣。


  他不喜酒局,約人談事向來是喝茶,今天一是他鄉遇柯嶼,他打心眼裡高興,二也是投了劉宗所好。《雪融化是青》在香港出品發行,電影節的選送,是要過香港電影制片家協會那一關的,如果他有衝奧的野心,那麼如何獲得這一協會的選送,就是他首當其衝要面對的難關。何況還有其他的獎、其他的影展、其他的發行。


  劉宗,是這個協會的主要理事之一。


  即使是今天,香港電影的資本流派之爭也從未停歇,從選片題材的明爭暗鬥,到影像獎上每個重磅提名的你死我活,演員、導演、發行,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為了保下女主選角不被資本汙染,慄山謝絕了香港太多資本代表,早將兩派都得罪了個透。他固然有一身難啃的骨頭,又有超然地位,但電影就像個孩子,寄人籬下的時候,頭上總要有一片瓦。


  慄山心裡沉了一口氣,目光越過桌面,對應隱細微地點了點頭。


  意思是讓她妥協,喝一杯。

暢銷精選

丁香雀
丁香雀 "爹把我扇聾,逼死阿娘; 把我賣給屠夫朱二當媳婦。"
哺乳期的小三
哺乳期的小三 "老公從坍塌的隧道裡死裡逃生後,認識了顧青。 他說顧青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和他一起從死神手裡逃回來的生死之交。"
引誘笑笑
引誘笑笑 分手那晚,京圈太子爺眼神破碎,表情兇狠。「真分手?」
八萬八彩禮
八萬八彩禮 "結婚當天,男朋友媽媽臨時變卦,說八萬八彩禮不給了。 還讓我把房子過戶給男朋友弟弟一套,好讓他找對象,不然就不來接親。 我直接取消了婚宴。 以為我懷孕了就可以隨意拿捏,沒門。"
懸春
懸春 因為庶姐遲遲無孕,宋懷瑾命人剖開了我的肚子。臨終前, 我這才明白,那年上錯花轎的錯嫁,從來就不是偶然。再睜 眼,我回到五年前。
長租男友
長租男友 "表姐搶了我的男朋友,還帶他回家過年。 然後在一眾親戚面前,高高在上地奚落我。 「俞理,你都二十八了,怎麼還不帶對象回來?名校碩士也沒人要啊?」 我看了一眼她身邊的聞博,我的前男友,冷笑。 「二手垃圾,你用得開心就好。」 然後我扭頭從網上租了個男朋友。 不曾想搖來了我那不努力就要回家繼承億萬家產的龜毛老板。"
清歌再歡
清歌再歡 "分手三個月,我當著周鬱的面和新認識的小奶狗吻的熱情激烈。 一吻結束,周鬱赤紅著眼睛把我堵到廁所質問,他篤定自己是我小說裡的男主角,是我不可更改的摯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刺激他。"
親子綜藝追妻
親子綜藝追妻 我爸是導演,我媽是影後,我哥是頂流。我是一個上大學的鼠仔。我爸:乖 女兒,跟我去參加《爸爸帶娃》。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