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來信

第112章

字數:4234

發佈時間:2024-10-30 16:42:25

  “上次說……”應隱眨眨眼。


  “上次說太快了,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周。”他語氣沉穩,有一股理所當然的篤定。


  “我的意思是最起碼……”應隱吞咽了一下,明亮的眼神抬著,滲出些怯意,“一兩年再見。”


  “等不了這麼久。”商邵平靜幹脆地說。


  他是擅長延遲滿足的人,講究先勝後戰的謀定後動,這一次,卻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要落袋為安的急切。


  他怕。


  他沒想過,有一天他竟會怕他的愛情夜長夢多。


  應隱沉默許久,從他身上稍直起了身子。


  她像從他的懷抱主動剝離了出來。商邵隻暖了一陣,因為她的離開,他倏然覺得冷。


  沒有來得及多想,他掌心貼合著她的腰,將她不由分說地又重新按回了懷裡。


  “就這麼說,別離太遠。”他道。


  應隱將臉埋在他胸膛前:“我不能見。”


  “為什麼。”


  商邵身體一僵,又強迫自己松弛下來。不動聲色地問:“你緊張?”


  他近乎自說自話:“不用緊張,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我……我還有雜志封面要拍,早就定好的行程。”

Advertisement


  “我等你。”他不假思索。


  “拍完雜志,就該進組了。”


  商邵無動於衷:“我隻要半天,兩個小時。”


  他的無動於衷近乎冷硬。如果應隱這時候抬頭看,會發現他的下颌角,也因為齒關緊咬而冷硬著。


  應隱緊閉著眼。


  她不笨,很有些聰俊,忽然間懂了,知道緹文為什麼好端端問她雙相的事——


  因為商邵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了所有,卻還想帶她回家。


  應隱掌心無力地攥著他的領帶,緩了一會,抬起眼眸對商邵笑了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的本名沒有這麼奇怪,不叫應隱,叫應盈。”


  商邵渾身上下都緊繃著,忽然間被她改變話題,怔了一怔:“哪個盈?”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這件事。


  “盈虧的盈。”


  “為什麼改了?”


  娛樂圈講究紅,沒人求“隱”。對明星來說,這是個不吉利的字眼。


  “我原本叫應盈,兩個字合起來,意思是天經地義的圓滿。可是算命的說,天底下沒有天經地義的圓滿,我鋒芒太露,會月盈則虧,竹籃打水。隻有見好就收,才有生路。所以我改名叫應隱。”


  應隱抿一抿唇,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也不敢眨,臉上笑意如滿月。


  “商邵,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也沒有那麼貪得無厭。做你的女朋友、情人,能被你認真愛過,我夠了。我們不見父母,好不好?”


第72章


  機場高速路遙漫長,怕就怕話說透了,路卻還沒走完。


  因為擋板升著,前排駕駛艙的康叔和俊儀都不知道後面的沉默已經很久。


  “這樣就夠了的意思是,你接受一切結局。”商邵緩緩地說,“但唯獨不接受,你跟我有一個圓滿的可能。”


  “圓滿不了。”應隱近乎破涕為笑:“商邵,我有病,你已經知道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病呢?亢奮時,覺得全世界都在她掌中,都在她腳下,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像飛了葉子磕了□□吸了□□一劑腎上腺素針直插心髒,創作、喋喋不休地背誦臺詞、沉浸在戲裡又哭又笑,每分鍾轉過兩萬五千個垃圾般絢爛但無用的念頭,抱著一桶花生醬當舞伴,在房間裡揮鞭跳直到摔倒。


  當那股亢奮從她大腦中平靜下來,像滿天的灰塵都死寂了,她的精神、她的感知也都跟著陷入黑暗的沉睡。她可以三天三夜躺在沙發上不動彈,每五分鍾眼珠子才遲緩地動一下,所思考的東西都是有關怎麼死。


  雙相情感障礙,躁鬱症。


  那兩年,她的生活為序周轉在宇宙大爆炸和黑洞之間,徹底失去了像一個正常人般生活的權力和能力。她無法工作,無法出席活動,無法跟人正常交往。她很醜陋,狂躁時用頭撞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抑鬱時像條死魚,誰從身邊來了又走了,她漠不關心。


  有一天,她對著鏡子修眉,鬼使神差地,將刀片移到了她柔軟的、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頰上。


  輕輕地一劃,血流了下來。


  有一道聲音說,再劃重一點。再劃重一點,沒事的,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那是她的臉,她價值連城、獨一無二的臉。


  可是她劃了第二道,手指抵著刀柄,手腕微微下沉,發著抖。刀鋒劃破表皮,劃破真皮,幾乎就要劃破肌肉。


  血從臉頰流到脖子時,洗手間被俊儀破門而入。她一把奪走眉筆刀,驚恐地、用看鬼一樣的目光看著應隱。


  是從那一天開始,她意識到她必須去看醫生了。一同去看的,還有整形修復科的專家。她幾乎就要留疤了。


  得病的兩年,應隱的身邊沒有別人,隻有麥安言和程俊儀。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應帆,對所有朋友的說辭都是要休一段時間的假、去國外遊學。拍攝《再見,安吉拉》時,她告訴柯嶼,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娛樂圈誰沒個病啊。”


  病情反復,折磨得人心力交瘁,可她那麼想好,那麼想活著,那麼想走到藍天底下,痛痛快快地笑一笑,曬曬太陽。醫生說,她的康復速度是一個奇跡。可是雙相很難說百分百的治愈,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她是後天的,家族裡沒有任何遺傳病史。


  在見到商邵前,她已經過了五百七十一天的正常日子。還剩多少,她不知道。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沙漏,漏著一顆一顆星星,多一顆、多一天,都是賺的,可是倒計時總有終點,她看不見,不知道這個終點會在明天還是後天到來。


  在那個終點到來時,她不想看到商邵在那裡等她。


  她是一朵不吉利的花,不應該被擊鼓傳到商邵手上。


  “那又怎麼樣?”商邵問。


  他一點也沒有粉飾太平,隻是靜靜望著她:“你有雙相,你自殺過,那又怎麼樣。”


  “商先生,你們做投資的,最喜歡說一句話是‘看長線’,可是我生了這個病,沒有長線。我們之間沒有圓滿。也許明天我跟你回家見了家人,你願意娶我,我願意給你生孩子,但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你會很痛苦。”


  “我不介意。”


  “你真的不介意嗎?也許有一天,你忙碌一天回到家,迎接你的不是妻子的笑臉,而是一地的碎盤子,你的佣人都膽戰心驚,不敢說話。你去哄她,用最熟練的方式,心裡已經沒有波瀾。她扇了你一巴掌,讓你滾開,說看到你就厭煩。那些都不是她的心裡話,可是她發病了,她就是要說,就是要傷害最愛的人,就是要破壞最好的生活。


  “也許有一天,你忙了一整年,終於有時間好好休假,你帶著妻子和管家去國外,去海邊,陽光很好,你們坐在沙灘上,你的妻子說,為什麼還沒死呢?這之後的每分每秒,你都在擔心她會一聲不吭地走向海邊。


  “也許很多很多年後,你的父母不在了,你的兄弟姐妹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那個平常的下午,你推開門,看到你的妻子躺在浴缸裡,已經沒有了呼吸。那個瞬間你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和最愛你的人,都已經走得幹幹淨淨了,你在這個世上孤家寡人。


  “你們當然也會有幸福的、平靜的日子,她不發病時,是你的妹妹仔,你們相愛每分每秒,但正是這些愛,這些幸福,才讓你餘生的每一天,都更為煎熬,都痛苦萬分。”


  應隱平靜地敘述著這些,明亮視線停在他臉上,一瞬也不錯:“你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商邵也回給她平靜。


  從知道這個病的開始,他就已經充分地想象過所有畫面、所有可能。


  “可是我介意……可是我介意。”


  她介意他本該很好的一生,都葬送在她身上。也許她病發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一,而幸福到老的機率卻是百分之九十九。可是為了這百分之一讓他萬劫不復、讓他覆水難收的可能,她寧願不賭那百分之九十九。


  應隱的指尖停在他平整的衣領上,垂下眼眸:“不見父母,不結婚,好嗎?我可以當你一輩子的女朋友,你想什麼時候結束,就什麼時候結束。我會心甘情願,直到你厭倦我的那一天。”


  商邵靜了半晌,用陌生的目光看她:“應隱,你覺得自己很大方是不是?”


  “不,我很自私,我隻想跟你有快樂。”應隱有些難過地抿一抿唇:“一年也好。”


  “你原本的打算是——”


  “一年就分手。一年以後,我會告訴你我從沒想過結婚,如果你能接受,我們就繼續交往,直到你有了結婚對象的那一天。我隱瞞了我的病,對不起,因為我不想在你眼裡成為一個瘋女人。何況……”應隱停頓了一下:“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也沒有必要把自己最難堪的一面都講清楚吧。”


  她努力地提起肌肉笑一笑,兩片唇角卻控制不住地往下發著抖。


  見好就收,是刻在應隱人生齒輪中的信條,命運不管載著她駛向何方,她的車轍印裡,都刻好了“月盈則虧”。她計算得很好,歡愛一場,盡興一場,唯獨沒有計算到得是,商邵居然會想娶她。


  他居然想娶她,在短短幾個月。


  他們這樣的人,該為女朋友的擺正位置而高興,該為女朋友的識趣而松一口氣,能玩多久就玩多久。向來都是女的追著他們要名分要地位,不惜用生孩子來拴住撫養費,他卻反過來。


  她高山上的雪,為她融化得太快了。


  “一年就分手。”商邵重復了一遍,點點頭。


  他在這一瞬間明白過來,商檠業又贏了他一次。


  他洞若觀火,知道她隱瞞病情,是因為從不曾真正想跟他走下去。所以他隻是“暫緩”他的職務,因為他知道,他們總有結束的那一天,或者講清楚的那一天。


  這個“講清楚”是指——他會明白,會被應隱明確無誤地告知,他們不會有以後。


  “對不起,我破壞了你的興致。”他抬起手,撫一撫應隱的臉:“別掉眼淚了。這麼愛哭,也是因為生病麼?”


  應隱又哭又笑,眼淚滑下來,溫熱地濡湿他的指腹:“為什麼要道歉?你什麼也沒做錯。”


  “怪我太操之過急,年紀大了,好不容易遇到個你這麼好的,就想快點娶回家。”他幾不可聞地笑了笑,曲起指側,自她湿潤的眼睫下拭過。


  應隱仰起臉望他。


  這樣平靜的對視維持不了幾秒,商邵猛然將她重新抱回懷裡。他抱得那麼發狠,恨手臂不能更用力,好把她揉進骨血裡。


  不知道是不是應隱的錯覺,她始終仰望著的、總是氣定神闲的男人,在此時此刻好像被打斷了筋骨。他氣息冰冷,束縛在西裝下的身軀已經繃得那麼緊了,卻還是控制不住一陣一陣細密地發著抖。


  她看不見,不知道這個對全世界都意興闌珊的男人,緊閉的眼中劃下了一行熱淚。


  “但是,我總是要結婚的,你明唔明?”商邵說著,下颌線咬得如石刻般,從語氣上聽卻沒有任何異樣,“我總要生小孩的,你明唔明?”


  他像是在語重心長跟她講道理。可是這道理應隱從來都明了,不明了的是他自己,所以,這道理也許是講給他自己聽。


  “我知道。”


  “我沒有資格陪你談一輩子戀愛,到時間了,就要找一個女人重新去愛,去陪她生活,去跟她生兒育女。”他咬著牙:“我會愛她,我做得到。”


  “嗯。”應隱的眼睛睜得很圓,不敢眨,因為裡面蓄滿了眼淚。


  她伏在商邵的肩頭,這聲“嗯”帶笑,很乖,直觀無礙地聽進他的耳裡、他的心裡。


  “所以,談一年就分手,或者兩年、三年,對我對你,是不是都太殘忍?明知道不會有結局,為什麼還要走在這條路上?應隱,人不能清醒地當傻子。”


  應隱似乎漸漸地明白過來,他將要說什麼。


  “你說你舍命陪君子,我現在懂了。我不要你的命。”商邵撫著她的頭發。


  她為了戲把頭發剪短了,但商邵眼前,還是浮現著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她的長卷發很美,橘色的晚霞下,她回過頭,晚風撲面,白色裙擺勾勒夕陽光。


  他的眼前,也還是浮現他們第一餐晚餐時的情形。她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發髻,上車要送她離開時,他抽走了她的簪子,她長發披散下來,在空氣中暈開青翠山果的香。

暢銷精選

泥潭之花亦能盛開
泥潭之花亦能盛開 "侄子將消毒液倒進煮著的菜裡。 我看到之後將他教訓了一頓。 沒想到我嫂子看到之後就鬧了起來。 父母與哥哥也對我十分不滿。 我雖然氣悶,但也沒和他們計較。 哪知道當天晚上,侄子就在我屋裡倒了汽油,把我燒死了。 一睜眼,我回到了他往鍋裡倒消毒液的那一天。 我裝作沒看到,轉身笑著走開了。"
我媽重生後手撕冤種父親
我媽重生後手撕冤種父親 "父親出軌十八線嫩模, 母親崩潰大哭鬧離婚 法庭上法官讓已年滿十歲的我自己選擇跟誰, 在母親期冀的目光"
心上的玉
心上的玉 "結婚的前一天,無意中發現了他和以前兄弟的聊天記錄。 「我從沒見過這麼好騙的人。」 「她是單親家庭你知道吧,缺愛。」 「所以我哪怕對她好一點點,她就上趕著來舔我。」 …… 真的,我曾經以為是他拯救了深陷泥潭的我,結果他把我耍得團團轉。 我以為我遇到了愛情,然而所有的真心早就喂了狗。"
一秒淪陷
一秒淪陷 "年少成名,家世顯赫,多次為國爭光的賀行望容貌冷峻,在全球粉絲無數。 射擊世界盃獲獎現場,全民歡呼。 記者上前採訪,沒等觀眾們從神仙顏值裡回神,就聽見賀行望清越的聲音—— 「下一步計劃是結婚。」 "
一心求死的惡毒反派
一心求死的惡毒反派 覺醒了,原來我是惡毒反派。最後會被丟進海裡喂魚的那種。
何事溝渠撈明月
何事溝渠撈明月 "我爹的官是花兩千金珠買來的,據說我爹交錢的時候,上頭的人笑得差點背過氣兒去。 旁人隻當我爹是個冤大頭,隻有我爹自個兒知道,散盡家財求的是哪般。"
重生之堂妹的奇葩朋友圈大賞
重生之堂妹的奇葩朋友圈大賞 "和我合租的堂妹很愛發朋友圈,每條必帶定位。 她是租房中介,圈子裡很多陌生人。我勸告她防人之心不可無,過於暴露行蹤不太好。 她反嗆我:「不是吧不是吧,我是找了個室友還是找了個爹?爹味別太重好吧!」 我不好再說什麼。 直到我最近天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她竟在朋友圈發了我的照片和地圖定位。 【我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有沒有王子願意護送她?以身相許哦!】 我氣衝衝回家想叫她刪掉,卻不料,半路被陌生男人拖進漆黑的小巷奸殺。"
看到的還是聽到的
看到的還是聽到的 和周明川訂婚三年,他始終不娶我。我對他下藥,打算強上。解他扣子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幾條彈幕。【笑死,第一次見當代安陵容。】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