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字數:3711

發佈時間:2024-12-02 14:29:39

薄陰極有風度地微笑,溫柔地扶著我下了馬車,一路牽著我的手,在浩浩蕩蕩的宮人簇擁下,去了宴會大殿。


他還是不說話,隻是臉上的完美微笑讓我無端地看了頭皮發麻。


我手心冒了冷汗,湿潤地合在他手掌上,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什麼多餘的舉止話語都沒有,氣勢恢宏的大殿近在咫尺,四周提燈領路的宮人終於無聲散去。


殿門四四方方,高大得離譜,看著像閃爍著光華的深淵巨口。


薄陰整了下衣襟,換了一種更親昵的姿勢牽住我的手,附耳道:「少說少做,便是少錯。有事推給我。」


我們進去了,熱鬧得恰到好處的殿內靜默一瞬,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了我們身上。


我膽怯地抬頭,正對上長公主灼人的目光,立即肩膀一抖,垂下了眼。


薄陰捏緊了我的手,步調沉穩,笑著走向高高在上,高到幾乎看不清楚面目的明皇,我的父皇。


父皇剛和劉相平易近人地推杯換盞,放下酒杯看向我們,臉上笑意更盛,擠出了和善的褶皺:「我瞧著安樂是胖了。」


皇後娘娘掩唇笑,用一種詭異的熟稔語氣對我道:「我和你父皇還琢磨呢,說安樂必然是嫁去王府,樂不思蜀了,大半年都不回宮看看。」


我和他們很熟嗎?


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所有人都裝作一副和我很熟,對我很好的樣子?


他們以往怎麼做的,又做過什麼?自己不清楚嗎?


我僵硬凝滯的空當,薄陰已經帶著我象徵性地見了禮,安穩入座。


他笑著回道:「王妃年紀小,臉皮薄,皇後娘娘快別打趣了。」

Advertisement


那種小心翼翼,恰到好處的熱鬧又回來了。


有幾個大臣討好地向薄陰敬酒,說了些祝福誇贊的廢話。


我一句都沒聽清楚,隻縮在薄陰旁邊當隻鹌鹑。


父皇和薄陰聊了幾句政事,劉相插了幾句嘴,皇後娘娘說好好的國宴,不是早朝,請他們不要再聊政務。


父皇笑著自罰了一杯,說這既是國宴,也是家宴,大家隨意些最好。


琴瑟絲竹伴隨著歌舞升平,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和諧融洽。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裡稱職扮演,仿佛隻有我一直在戲外,恐懼地盯著那和諧融洽下巨大的詭異古怪。


薄陰喝了不少酒,大半都是同那位劉相爺喝的。


上一次我還記得劉相派了刺客妄圖刺殺他。


可當下這倆人聊得火熱,全然想象不出你死我活,隻覺得是意趣相投的酒友。


劉相是父皇的左膀,晏皇叔是父皇的右臂。


而薄陰……薄陰怎麼看都像是硬插進來的。


宴會過半,我終於能鼓起勇氣,去看席上的其他人。


我看到了燁皇叔,他坐在角落裡獨自喝酒,一口山珍海味都沒吃。


我看到了太子哥哥,他坐在父皇的左側,那是除了帝後,最高最尊貴的位置。


他向父皇母後敬酒,同底下的臣子喝酒,和人寒暄,對人笑。


我仰望著他,卻莫名地覺得他人不在這裡。


薄陰夾了菜到我的銀碟,道:「該吃吃,該喝喝,不要盯著太子看。」


我沒搭理他,兀自盯著太子哥哥看。


我和他不熟,見過他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可我此刻覺得,我們那麼像,我們是一類人。


這滿殿的熱鬧輝煌,其樂融融,君民同樂裡,隻有我們像是格格不入的方枘硬要塞進圓鑿。


我沒瞧見薄陰已經應酬完了一輪,正低頭斂眉覷我。


他放下了空蕩的玉樽,道:「給我斟酒。」


我下意識看了眼他身後侍奉酒水的宮人,依舊乖覺地給他滿上了酒。


他趁著接玉樽的間隙,側臉擦過我耳畔,涼涼地道:「王妃能否入戲一點?」


忽然貼近的語調冷涼而平淡,像是在我耳朵上撒了一把雪,刺得我縮了下脖子。


我吞咽了下,終於收回目光,調動臉上每一寸肌肉,扯出一個弧度,雙手開始殷勤地給他夾菜。


薄陰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退了開去,並不吃我裝作熱絡夾給他的菜,隻一個勁兒喝酒。


我看著歌舞曲目上了一輪又一輪,看著薄陰喝了一壺又一壺,終於忍不住道:「王爺,田嬤嬤說,不吃東西光喝酒,傷胃灼肺。您病沒好呢,還是少喝的好。」


薄陰手指捻了杯壁,目光陰晦地四處轉了一通,掃了一眼帝後,最後方才落回我臉上。


「誰告訴你我是生病了?」


薄陰笑眯眯的,一身酒氣衝天,將銳利陰沉的臉湊到我跟前。


打從遠處看,旁人必還覺得我們夫妻感情極好,席上還不忘咬耳朵,親昵地竊竊私語。


薄陰呷了口酒,細長眼尾掛著戲謔的笑意:「你總關心我的病情,可我並沒同你親口說過我害了什麼病,你如何斷定我是病了?」


我咬唇不說話了。


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就不該嘴賤去關心他幾句。


這人一看也就是賤,不識好歹。


宴席結束後,臣子將軍們大多離宮了。


我們這些皇族親眷還須得隨著帝後去鹿臺放煙花賞煙花。


這是皇室的獨有節目,合家歡樂,沒那麼多規矩,皇子公主們可以玩得盡興。


煙火絢麗盛大,足以讓城內百姓也跟著沾光,仰頭便可一飽眼福。


同處一片天空下,看同一場煙花展。


這是尋常百姓離高高在上的尊貴皇族最近的一次。


我並不想看煙花,這東西我看了這許多年。


以往過年時,後宮裡娘娘公主們忙著要在國宴上爭奇鬥豔,挑選公子哥,討好父皇。


我總是被冷落,自然也去不了國宴。


再好看的煙花,摸不著啃不著,還不如一個熱乎乎的醬肘子來得實在。


隔了大半年,我成婚後頭一次重回後宮,固然已經可以隨性些四處走動,可我依舊愣在原地。


長公主一向是最受歡迎的,她拿著精致的焰火,帶著一群公主皇子們大呼小叫地說要去鹿臺頂端看煙花。


她火紅的衣袍牽動著諸位娘娘和父皇的目光,身後跟著一大摞跟班,浩浩蕩蕩地跑去了鹿臺頂。


我想起來她比我大不了多少,那麼從容大方、有恃無恐的笑鬧,實在是天真爛漫得很。


薄陰坐在我旁邊,懶懶的,沒精神得仿佛隨時都會睡著。


「王妃想去玩嗎?」


「不想。」


我揣著手,心底腹誹他剛才喝酒太猛,這麼快就現世報了,醉得都快撐不起眼皮了。


就算是攝政王,那也不至於在父皇眼前如此失禮。


父皇笑眯眯看了一會兒孩子們鬧騰,忽而轉頭對我們道:「安樂,雲兒,都去啊,今年的焰火你母妃差人做了好多,隻許這一次,年後可就不許這麼放肆了。」


我尷尬地笑:「兒臣……就不去了吧。」


太子哥哥也笑,眼底溫和一片,溫淳地道:「兒臣……」


他抬頭看了眼父皇,捕捉到他略略蹙起的嘴角,平滑地改口道:「安樂,同哥哥一起去吧。好難得你回一趟宮,不要讓大家掃興。」


我不得不陪笑起身,隨著我並不熟悉的太子哥哥去了鹿臺頂看即將開始的煙花展。


我不安地回頭望薄陰,他卻依舊一副怏怏的樣子,耷拉著眼皮,似乎對我的離開渾不在意。


「安樂。」太子走出去發現我沒跟上來,回頭來催促我。


他道:「放心好了,王爺同父皇大約有事情要談。」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我方才愚鈍,竟沒看出來,幸得太子哥哥不露痕跡地帶走了我。


我心底感激,沒法兒想象自己留在亭臺下會是什麼光景。


「謝謝太子哥哥。」我客氣地道謝。


他笑得柔潤,並不解釋什麼,隻說:「看煙花吧,這裡是整個煦城看煙花最好的位置。」


砰然欲裂的響聲此起彼伏,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入他眼裡,像是進入了黑洞,透不出一絲光來。


18、


我想同他說話,欲言又止半天還是歸於沉默。


煙花整整持續了一刻鍾時間,這期間,他一直很認真很認真地抬頭看煙花。


我想他當真這麼喜歡看這華而不實的玩意兒?仰那麼久脖子不酸嗎?


煙花的綻放逐漸稀疏起來,四周彌漫著火藥燃盡的刺鼻煙味。


迷亂幹冷的風從荒原吹來,穿過西郊,濾過了風沙,掠至我們頭頂。


他忽而低下頭來,眸子閃著水潤的亮光,靜默而沉穆,讓人無端地看了難過。


我著實嚇了一跳,有點慌亂地去拍他的肩,想不出一句寬慰的話來,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湿了眼眶。


我聽到他輕輕嘆了一聲氣,這聲嘆息轉瞬就被風吹散了。


太子哥哥神色如常地笑了一下,摸了下我的腦袋:「安樂,王爺是個好人,趁著還有機會,要珍惜。」


這話同田嬤嬤說的那句簡直是一模一樣。


怎麼,這裡誰都對他了解得透徹,堅信他是個好人。


就我一個人雲裡霧裡,日日給他摧殘的弱者,覺得他是個惡劣至極的人不成?


「太子哥哥說什麼?你不是我,你知道他是怎麼對我的嗎?」我抵觸地皺眉。


他愣了下,旋即笑得更加溫良:「王爺就這樣,越在乎,就越是不給好臉色。你想想,方才他為了替你擋下可能的應酬,多喝了幾盞酒?」


我不置可否,下意識回頭去望底下的亭臺。


薄陰還在同我父皇說話,面目模糊,看著聊得很是融洽。


那些金貴的娘娘們,早就吹不得風,受不得涼,早早回去了。


隔著這麼遠,他們倆說了些什麼。


我直到最後的最後,什麼都無可挽回的時候,也不知道。


可我此刻頂著風,拖著僵硬的四肢,眼前模糊,莫名其妙冒出一個詭異荒唐的念頭。


我想跑下去拉他徑直回王府去,勒令他不許再喝酒,不許再熬夜。


我們前腳回了亭臺,父皇和薄陰不動聲色的談話恰到好處地結束了。


太子哥哥自然而然地上前,親自替父皇換了一杯熱茶,隨口笑問:「父皇和王爺聊什麼?」


父皇笑,說:「還能說什麼,那群蠻夷,老鼠一樣難纏,我和薄王爺商討著來年的邊防……」


太子哥哥默默地聽,不時點頭。


我聽不大懂,索性不聽了,乖乖地縮回了薄陰旁邊坐下。


他沒再喝酒了,手裡捏著空蕩蕩的玉樽,神色有點放空。


煙花還在放,努力奮然地營造一種熱鬧歡快的氣氛。


可我覺得有點冷,悄悄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薄陰冷睨了眼正和太子說話的明皇,貼耳道:「看你父皇什麼時候肯放我們走。」


我算是見識了,他不光敢正大光明地睨我父皇,還不用尊稱。


他都這麼狂妄了,幹嘛不幹脆不來,或者想走就找個由頭走了算了。


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上前告退。


父皇眼裡終於又有了我的影子,露出一個慈父的笑臉。


他說:「安樂,成了婚也還可以常回宮裡看看兄弟姊妹們,我們都很想你。」


薄陰原本無動於衷地在我身側,聽聞父皇此話,倏忽冷笑了聲。


聲音很輕,偏我聽得清楚。


我不知道太子和父皇聽到沒有,慌忙答應著,說有時間一定回來看望父皇母後。

暢銷精選

現實世界的爸媽穿過來了
現實世界的爸媽穿過來了 "我穿成了小說裡的真千金。 卻是惡毒女配。 女主是假千金,男主是她的豪門竹馬。 他們一起打臉我。"
奇葩舍友花樣多
奇葩舍友花樣多 "為了滿足網戀男友,舍友經常在跟他視頻的時候,不小心把一些東西搞進身體。 我勸她網戀對象不靠譜,萬一被對方錄了屏,後果難以想象。 她卻說我嫉妒她拿捏男人的手段。 「你就是見不得我有男人愛,封建又愛多管闲事,腦子纏了裹腳布。」 後來,宿管發現了她的那些玩具,她怕丟臉,說是我的,還大肆宣揚。 我被混混糾纏,慘死在沒有監控的胡同裡。 再睜眼,我回到了第一次發現她往身體裡塞東西,發視頻的那天。"
新年團圓宴上,我和繼子們殺瘋了
新年團圓宴上,我和繼子們殺瘋了 "蕭柏宇成為臨城首富那天,我撞破了他和姐姐的私情, 慶功宴上,
跨越時空的回答
跨越時空的回答 陪在江翰墨身邊的第七年。 我用一道傷疤,換來了他的婚禮。
我的生日,他卻為學妹許願
我的生日,他卻為學妹許願 "暗戀七年的竹馬第一次主動提出陪我過生日。 許完願望後,對上他熾熱的眼神,我心如擂鼓。 可所有的悸動停留在他開口那一刻。 「杳杳,你把保研資格讓給蘇曾柔吧。」 我垂眼,吹滅了蠟燭。 也吹滅了這些年心中所有的妄念。 後來,我出國那天,竹馬在機場攔住我,雙眼通紅。 「杳杳,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身後的男人攬住我的腰,警告道: 「她已有家室,江學弟請自重。」"
薑夢
薑夢
他死後的第十年
他死後的第十年 我和傅清許是家族聯姻。 他有白月光,結婚後我們相看兩厭。 婚後十年,他因胃癌去世。 我中年喪夫,繼承他的巨額資產,簡直爽死! 我爽死後,重生了……
末世和閨蜜搬空商場
末世和閨蜜搬空商場 "閨蜜暴富了,隨手甩給我的卡都有 8 位數的額度。 我們瘋狂買買買了一個月後,電視機播放了病毒變異、喪屍出沒的新聞。"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